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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州东长街为何盛产博士?这张武大毕业证里有答案 | 读懂蕲州十八

2019-12-3 23:24 641
蕲州最让蕲州人念念不忘的不是城里的衙门或者王府,而是那条有着近八百年历史的、曾经有着无上荣光的、现在死而未僵的东长街,这在许多文章中都有介绍。

东长街并不长,从街头到街尾不过八百米。但在这条八百米的街上却诞生了数百名博士、教授、学者和专家,引起许多学者的关注和研究。

这条街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为什么有那么神奇呢?


在东长街的中段,曾经有一栋古老、阔大的建筑物,叫外行宫,据说是明朝初年所建。而至于外行宫是何人所建,其用途是什么,请容我在随后的文章里再慢慢道来。

在这里要说的是与外行宫仅一墙之隔的一座叫做李德馨老屋的大宅。

这栋大宅到底有多大、有多老?据其族人介绍,南宋末年,其李家“显祖”奉命自皖来蕲地任职,乘船途经蕲州,见这里外江内湖,群山环拥,的确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于是购得东长街外行宫东面的一块空地,建房定居。取名曰:德馨书屋。

蕲州东长街为何盛产博士?这张武大毕业证里有答案 | 读懂蕲州十八


德馨书屋东西宽三十余米,南北长约一百米有余,其建筑面积大约在三千五百平米以上,大小房舍数十间,仅屋内的天井就有十余处,水井四口,居住着李氏家族三个房头五六十号人口。

其建造房屋所有的木料都来自于湖南,从洞庭湖放排到长江,然后在蕲州上岸。可以说,李德馨老屋在蕲州虽然不一定能排得上第一、第二,但绝对堪称是豪宅中的豪宅。

更有意思的是,出他们家的后门有一大片用木槿树围着的、间或种了零星青菜的空地。这里成了他们家族孩子们的乐园。

在他们的回忆文章中有这样的叙述,他们小时候常常在那块空地上放风筝、捕麻雀,或者是捉迷藏,开心得不知所以。这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百草园,想起了那神秘而又奇怪的会飞的长蛇,不知道在他们的园子里是否也有这些神奇的东西?

但从他们的记忆里,仍然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有趣的往事。比如说打秋千、叠罗汉、抓蜻蜓和蟋蟀,还有踢足球等等,一个个的故事讲起来趣味横生。

我比较惊奇的是,那个时候的蕲州竟然就有足球可以让孩子们练习,这用现在的话来说,至少是一种超前。但让我更加糊涂的是,中国的足球运动怎么就越玩越差了呢?

非常感谢德修先生的那篇文章,他虽然没有告诉我,他们家的那个园子里是否有会飞的长虫,但却将一种对于我来说是全新的、那个叫做蝇虎的动物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书桌上出现了一只蝇虎,我安静地一动不动。一会儿,一只苍蝇飞过来,看看快要接近蝇虎的那一刻,蝇虎突然一跃而起,扑上去抓住苍蝇,其动作之迅速,拿现在的话来说,真是“快闪”了……

哈哈,这段话不仅让我读起来很有趣,而且更让我想知道:蝇虎是一种什么样的虫类呢?而至于那些玩具:竹蜻蜓、纸飞机、打铳儿……之类,我当然也曾见过,也曾玩过的。

只是,他印象中的站糠桶,这对于我来说却是全然陌生的。那当然是冬天才有的事情,他说,母亲起得早,每天天不亮便起了床,接着便是拎水、生火、做饭。等灶膛里的火烧旺之后,便会回到卧室来给他穿衣服,然后把他放进灶膛旁边的糠桶里站着。

现在人也许不知道糠桶是怎么回事。糠桶是一只或圆或方的、用做装糠的工具,有半人高左右,或是用木头打造、或是用竹篾编制而成。在七十年代以前的蕲州,轧米厂那些从稻谷中分离出来的粗康都是家家户户做饭的绝好燃料。

他说,当他站在糠桶里,烤着灶膛里的火,感觉特别地温暖,至今不忘。


大凡一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老宅,都一定有着它存在的历史土壤和文化底蕴。李德馨老屋当然也是如此。

她从南宋末年一直到解放初期,像一部厚厚的史书,不仅仅记载着整个家族的昌盛与衰落,也记载着蕲州这座古城的繁荣与落败。

翻开李德馨老屋的有关资料,我们不难看出,在这座老宅里,那保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人物印记明显带有浓厚的传统文化气息,随手拾取一个故事,都会有一股弥久历新的温润扑面而来。

据李新先生介绍,他的曾祖母李王氏年轻时守寡,含辛茹苦地抚养两个儿子长大,并培育他们成为造福于社会的有用人才,在当地深受人们称道,具有道德的标范教化作用。

她的大儿子(李新先生的祖父)李裕中先生从湖北方言学堂毕业后,进入民国政府外交部任职。民国政府根据李裕中先生的申请和省县的禀报陈情,派员查实后,为表彰李王氏的事迹,树立传统的道德规范,于中华民国五年农历十一月八日颁发给李王氏褒章一枚及证书一帧。

该褒章为银质,圆形,直径四十二毫米,由突出的云纹部分连接在黄色绶带上。正面中央,凸起一支凤钗图案,两旁宝蓝色珐琅底,上有篆书“民国褒章”四字,褒章的背面镌有内务部礼俗司的小方印。

褒章至今仍然光亮如新。证书长三百九十毫米,宽三百七十毫米,为高档宣纸制作。其内容用毛笔“馆阁体”书写:

蕲州东长街为何盛产博士?这张武大毕业证里有答案 | 读懂蕲州十八


内务部为发给证书事。查李王氏系湖北蕲春人,经本部审查,事状核与褒扬条例第一条第二款之行谊相符。除呈准奖给黄绶银质褒章外,合行发给证书,以资证明。此证

右证书发给李王氏收执

中华民国五年十一月八日

蕲州东长街为何盛产博士?这张武大毕业证里有答案 | 读懂蕲州十八


证书的背面印有“褒扬条例”,其内容除其中一条带有明显的封建妇女节操观外,其余各条均可以与现行的精神文明口号相媲美,而且还具体细化,易于落实。比如“孝行卓绝著闻乡里者”、“特著义行可称扬者”、“创兴公益事业或捐助财产千元以上为公益事业者”、“著述书籍制造器用于学术技艺有发明或改良之功者”……

看罢,我沉思良久,有话却说不出。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心里面老是想到了现在社会上的那些爆发户们,想到了他们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样子。他们的所作所为与曾经的大户人家比较起来,真的是天上地下大不一样。

但我相信,所有心怀善念的人,无论走到何处,无论历史的变革会怎样地天崩地裂,他们都会在绝处中遇到贵人的扶助。这就叫“善有善报”。

无疑,李德馨老屋就是一块善土,在这块善土里萌生并成长出一颗颗善良的人心。

按规矩,李德馨老屋的正门(大门)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打开的,人们都从两旁的商铺出入。在大门与内门之间,有一块小空间,可能是最早时候的门房,后来,在随着时代的变迁,门房里堆满了用作做饭的柴草。

有一年的冬天,一位跛着一条腿的瞎眼女乞丐,扶着一张小板凳坐在李家大门的旁边。李家的女主人见了,立即心生悲悯,把那位可怜的女乞丐让进屋内,并将她安排在那间柴房里遮风避雨,直到数月过后她的家人闻讯过来将她接回家为止。

试想,这样的人家怎能不被天佑,怎能不会福荫绵绵呢?

他们不仅对外如此,对内也是一团和气。他们是一个大家族,在这栋大宅里一共居住着三个房头,厅屋以下两侧安居着第三房头的老小,厅屋以上东面的房子归第二房头所有,而西边的房子便属于大房头使用。

他们一家数十口人居住在一起,不要说相互间没有发生过吵嘴打架的事情,即使是偶尔生气的事也很少发生。

只是,各房头的人口在不断地添加之后,老宅渐渐变得拥挤,其中许多的兄弟姐妹便从老宅里搬了出去,或是迁居上海、北京、南昌等大中城市,成为了真正的城里人,或是搬到附近的乡下,回归到大自然的一族之中。而留在老宅里的人渐渐地少了。

在这里,李新先生还说了一件“灵异”的事,引起了我的好奇。

他说,八三年的夏天,一场暴雨从凌晨下到白天。他因为要去听课,路过武昌一个叫做梳妆台的土山处。这里是明朝年间的楚王府,也是民国时期的省政府所在地。

在这座土山上栽有许多高大的树木,并在旁边用一道围墙圈了起来。这样,围墙外的那条小路便像一条狭长的窄巷。他正在这条小路上不紧不慢地行走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一位似曾相识的中年妇女在他的前面快速地行走。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他加快脚步追赶了上去,正在这时,从他的身后突然传来“轰隆隆”地一阵巨响,他身后刚刚走过的那道围墙向外轰然倒塌下来,埋住了那条小路……

他突然一阵后怕,倘若没有那个似曾相识的妇女,倘若他没有加快脚步,那么他就在围墙的底下了。当他再寻找前面的那个妇女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到家里,他向母亲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母亲说,这是你们李家的那位节孝婆婆(他的那位获得了褒章的曾祖母)在保佑着你呢。

这件事情我想肯定是真的,而那位引导他脱离灾难的妇女是不是他的曾祖母其实也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家一如既往的德行让他化险为夷。


自从打开了李德馨老屋的那扇大门之后,我真的有了一种寻宝人的欢喜,而更让我感兴趣的是李德馨老屋一直保存的另一件“宝贝”。

这件“宝贝”不是金银,也不是玉器,而是一张记录着人生珍贵印记的纸质“凭照”。

我们现在的人开车的有驾照,当记者的有证书,会计做账有凭证……什么是凭照?在清朝末年与民国时期,凡是在仕途上或是在学业上需要考试获取的资格认证,都会由相关的部门颁发一本证书,这证书就叫“凭照”。

蕲州东长街为何盛产博士?这张武大毕业证里有答案 | 读懂蕲州十八


李德馨老屋里就有这样一张稀世的“凭照”,凭照全文为“宣统二年湖北方言学堂毕业凭照”。

现在,很少有人能够知道湖北方言学堂的前世今生。清末名臣张之洞在先后出任湖北及四川学政时,便深切地感受到了落后的国家遭受列强欺侮的痛苦,认识到传统的封建体制下的教育模式必须从根本上改变。

一八八九年,张之洞出任湖广总督后,便开始实施湖北新政,在大力推行洋务运动的同时,并开始创办“新学”。

一八九零年四月,张之洞在武昌开办“两湖书院”。一八九三年,张之洞向朝廷请立自强学堂。奏曰:洋务日繁,动关大局,造就人才,似不可缓。亟应及时创设学堂,先选两湖人士,肄业其中,讲求时务,融贯中西,研精器数,以期教育成材,上备国家任使。

很快,光绪皇帝批准请奏,于是,得风气之先的自强学堂应运而生。这是中国近代史上较早的高等教育学府之一。

一九零三年,自强学堂改为方言学堂,学制五年。到后来,方言学堂演变成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国立武昌大学,最后,终于成为了享誉天下的武汉大学。

这样说来,湖北方言学堂便是武汉大学的前世,武汉大学那当然是湖北方言学堂的今生了。

让我引以为豪的是,在我们蕲州,有一位聪颖好学的青年人从那栋李德馨老屋里走了出来,走进了武汉的湖北方言学堂。

经过五年的学习后,通过十五门的学科考试,以平均每门八十六点七八分的优异成绩他终于获得了那张珍贵的“毕业凭照”,在四十八名毕业生中排名第八,被学校评为“最优等”。

这个人就是李新先生的祖父李世英,字勋成,入学时改名为李裕钟的李德馨家族大房长子。

一八八三年,李裕中出生在湖北蕲州东长街那个叫做德馨书屋的老宅里。据说他的远祖系大明朝的开国有功之臣,这从其“仁心可昭,开国成家,世守学业,惟邦之华”的家谱中可以想见先祖铁马金戈的身影以及对世代子孙学以持家报国的厚望。

值得再提的是,他的父亲英年早逝,幸有知书达礼的母亲将仁慈与母爱融入严厉的言传身教中,培养兄弟二人长大成人。

李裕中于一九零四年考入武昌的湖北方言学堂,有幸成为该学堂的第二届学生,学满五年后于一九零九年毕业,曾在民国政府担任外交部记政一职。

后来因不满高层卖国求荣的外交政策,请辞回到武汉,怀抱着实业救国的梦想,进入铁路行业,并将此致力于终生。当时的粤汉铁路和位于武昌杨园的铁路机车厂都留下了他平生足迹。


李裕中老先生无论是之于他的家族,还是对于蕲州,都是当之无愧的骄傲。他获取的那张凭照距今已经整整九十周年了。

当这张珍贵的凭照原件出现在武大一百一十周年的庆典上时,立刻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并让许多专家关注。经有关专家鉴定,凭照当属毫无疑问的真品,当然也是珍品。

蕲州东长街为何盛产博士?这张武大毕业证里有答案 | 读懂蕲州十八


湖北博物馆副研究员喻少柏先生经鉴定后认为:这张凭照有可能是我们国家现存的最早的一份高等教育文凭,极其珍贵。随后,《长江日报》、《楚天都市报》和《楚天金报》都刊发了“凭照”图片和相关的文章。

在那次武大一百一十周年的庆典大会上,作为武大校友的窦文涛有一段台词,现录如下:

各位校友,各位来宾,作为百年名校,咱们武大的历史文物真的是数不胜数。请看:这是一八九三年光绪皇帝批写的同意创办自强学堂的奏章,皇帝的毛笔字还真的写得不错。

蕲州东长街为何盛产博士?这张武大毕业证里有答案 | 读懂蕲州十八


然后又指着李裕中老先生的那张湖北方言学堂的凭照说:这是一张方言学堂的老文凭,距今正好一百年。文凭近一米长,可能是目前最大的文凭了。文凭的主人是李裕中,现由其孙辈保存。

这张用上等宣纸制作的凭照,长九百五十毫米,宽六百五十毫米,印刷质量上乘,毛笔书写字和印刷字浑然一体。上面部分印有双龙戏珠图,龙珠下写有“上谕”二字,接着便是朝廷对于各大小学堂及学生的“最高指示”。

凭照下面除部分正文外,便是当时有关官员的签章,并盖有一枚两寸见方的“湖北提学使司”大印。足见这张凭照的厚重与珍贵。


现在的年轻人也许无法明白德馨书屋的那两件宝贝(一枚褒章,一张凭照)的传世不易,但是,那些年过花甲的老年人们却都能体会得出保存这两件传家宝不知担当了多少的胆颤与心惊。

据李新先生回忆,在这近百年的岁月里,不说日本侵略军铁蹄践踏的时候,他的父亲和祖母将凭照藏在行李箱中西行逃难,从蕲春到武汉,转道湖南的岳阳、常德、新化,然后全家老小又逃往溆浦、辰溪,再辗转湘西与贵阳。

十几年中,经历了洞庭湖翻船、武陵遇匪,一路颠沛流离,丢失财物无计,而这两件传家宝却始终是人在物在。

更值得庆幸的是,在那个狂热得人心近似于发烫的年代里,在红卫兵和民兵一次又一次地“破四旧”行动中,这两件“宝贝”要想逃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该是多么地困难,特别是保存它们的主人该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承担了多大的风险?

即使是现在,虽然那种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了,但从名利之中喷薄出来的欲望让多少贪婪之徒时刻觊觎着这两件宝贝呢?

在此,我特别要向李新的母亲,那位“拼着老命”也要保存那两件传家宝的不平凡女性致敬!

如果说那两件文物是一段历史的缩影,那么,这位普普通通的母亲则是保护这段历史缩影的英雄,蕲州不能将她忘记。


当现今的人们从东长街中段经过的时候,再也见不着李德馨老屋的影子,但耳边却能常常听到此起彼伏的朗朗读书声。

解放后不久,这座曾经代表着蕲州一部分历史的老宅被收作公有,成为了一所公办小学。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房子渐渐地被拆除,新的校园在不断地扩建,就连这所小学的名字也在时代的变迁中被不断地变更,从最先的外行宫小学到东方红小学,再到蕲州镇第三小学。

现在的我们无法去评判历史事件的对错,但却可以站在历史事件之外去追踪,去缅怀,去深思……谁说深思没有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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