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了大半年,想写一篇文,纪念外婆,她一生太苦,而我下笔太拙,且先一叶遮目写与外婆相处的小事。 外婆身体还健康时,我与她相处不过三四回,直到她老年多病时,我探望多一些,相处多一些。在我印象中,外婆从未发过脾气,她声音洪亮动听,虽未被世界温柔以待,她却待人友善,总是一副微笑、淡定、从容的样子。 去年冬,坐轮椅两年的外婆突然中风,半身瘫痪,嘴巴歪向一侧,得知噩耗后,我请假赶回外婆家,外婆已从医院撤回老家。在农村,一旦老人病重就要落叶归根回老宅。我赶到病床前,给外婆放舒缓音乐、喂水、熬汤,已经神智不清的她,仍然记得我,记得清我的名字。那一晚上我陪床,外婆疼得整宿没睡着,真真疼得死去活来,“胡话”连篇,咕哝着离世的人。人老以后器官衰竭,加上病痛,没有经历过的我们无法感知。 犹记得三年前那个腊月二十八,我同妈妈去看望病重的外公,在九十多岁的外公生命最后三个月里,八十多岁腿脚不便的外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陪他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 外婆膝盖积水又有骨刺,每挪动一下脚步都如针扎。我们走进外婆住的车库时,外婆在寒风中拉拉链,任凭她怎么努力,拉链还是左右分开,身边两只椅子,是她的拐杖。平日外婆就是搀扶着两只椅子拐到外公床头,问他想吃点什么?陪着他聊聊天,这样细心的陪伴,外公最后的日子虽痛犹幸福。 我给外婆外公各剥了一颗巧克力,外婆说我,一来就花钱。诶,我一年也就来看望她三四回。说话间外公低沉的呻吟声越来越浓,听得外婆心慌流泪,她又忍着膝盖的剧痛,手扶墙壁,踉踉跄跄,拐进去,倚在床边,心疼地抚摸外公胸口,“老头子啊,疼啊,我也不能减轻你的痛啊。”外婆深情的陪伴或能减少外公些许苦痛。 外公吮吸着巧克力,目光平和,似乎他此刻没有疼痛,幽默地说:“日子快到了,不过不是这几天,我就是担心你,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熬烂的……骨头汤,好恰……”天快亮了,外婆似清醒非清醒地念叨起骨头熬汤好喝。 正好,我清早起来买了点骨头一路背回湖北——我工作的城市一个市场的土猪排骨——外婆那一代苦日子熬过来的,对猪肉情有独钟。听了外婆的话,我马上起床洗把脸生柴火,十好几年没烧火,我弄得一脸黑,两个多小时过去,才有香味溢出,飘进外婆的鼻子里,被疼痛折磨整宿未眠的外婆,嘴角渐出一丝微笑,混浊的眼睛明亮起来,暖暖地说:“还要……辛苦……我……外孙女……伺候我,老远回……给我……熬汤。”语言表达能力衰退的外婆,能说出这么连贯的语言,老人家是使了多大的劲儿。三个小时柴火清蒸的骨头汤,或许能缓解外婆些许疼痛。 在她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刻,她还很惭愧怕麻烦子孙。其实外婆的疼,哪里只是身体的疼?还有她这一世亲人离散,难以割舍的骨肉至亲情。 我在武汉读研究生时,为了爸爸的一宗邻里土地纠纷,打起官司,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开庭,案件从黄石转到大冶,开完庭正好是中秋佳节,当时父母都在中山,所以我就直接到外婆家过节,当时外婆住在舅舅县城的房子里。外婆看到外孙女来了,很开心,每天一日三顿悉心照料我,我也很懂事拖地洗碗,在陆陆续续的聊天中,得知外婆幼时就与她父亲分离。 中秋佳节,在月色皎洁,满地银灰的阳台下,外婆递给我一个鸭蛋黄月饼,边吃月饼,外婆边说她的身世,“还不到三岁,记得我‘爷’(兴国方言,意指父亲)那个村有一个很大的坪,娘背我回来时路过个地方叫‘白奥’(谐音)……后来‘爷’来找过我,这边怕他把我带走,屋里叔侄就瞒了过去……再后来我的兄弟也来找过我,都是事后别人说的,从此冒得消息哎……” 民国十八年,曾外祖母(兴国方言叫“老太”)与走街串巷的卖篾匠蕲春男子相识相恋,蕲春男子即我的曾祖父原本姓汪,改姓张住进了张家,头胎夭折,三年后生下女儿,取名张焕,便是我外婆,外婆两岁时,曾外祖父因思念故土和亲人,带着妻儿回蕲春,翻山越岭,过江河,一家三口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蕲春县蕲州的老家,住了约八九个月,交通不便,通讯闭塞,家中杳无音讯,“老太”放心不下家里的老母亲,双目失明又无人照顾,孤苦伶仃。曾外祖父不愿意跟外婆她们娘俩回阳新,或许人皆留恋故土,尤其在那人口流动不大的时代,“老太”也理解老汪,但那看不见的养母,日日夜夜让她牵肠挂肚。善良慈悲的“老太”,以三寸金莲之躯徒步一百多里民国路回故乡,背着胖嘟嘟的女儿。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外婆与她的父亲此生再无相见。 没有父亲的陪伴,在外婆心里的伤痛有多大,从外婆语气中隐约能感受一些,心里默默地想是否能帮外婆寻找亲人。回单位后,我写了一封信,把外婆母亲和父亲相识相恋,然后他们又返回蕲春县蕲州镇的某个汪姓聚居村落,外婆母亲带外婆又回到阳新的细节等等,写在信里面,但杳无音讯,也许人家当垃圾扔了吧! 因为在外地工作的缘故,也因为外婆当时年幼,记忆微弱所知信息少,寻找难度太大,也许因为我不够孝顺吧,如今外婆病逝,我也没能帮她找到这一世失散八十四年的亲人,所以想做的事就该行动,不要等来日,来日方长并不长。 节后,我返汉,外婆送我,她撑着楼道栏杆,目送背起行囊下楼的我,依依不舍,我回头看到外婆用手擦眼睛,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婆流泪,我和外婆相处机会太少,她老人家多少次思念至亲泪流成河。 我喂外婆喝了一碗骨头汤,感觉她舒服了许多,竟破天荒地睡了,看着被病痛折磨形容枯槁的外婆,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个七个八岁的孩子,下着小雨的寒冬腊月,姐姐去外婆家辞年,我亦步亦趋跟着姐姐。妈妈在我后面,强阻,说天气不好,容易滑倒,姐姐去了就回,我走不了那么多路……但妈妈的唠叨没能阻止执拗的我,我坚定而倔强地要去外婆家。外公外婆子女众多,他俩孙辈就有五六十人,家里哪容得下这么多人,只能轮流安排,我兄弟姐妹也多,加上我天生羞涩,怕见生人,在这种情况下,我第一次到外婆家,竟是在违背妈妈的意愿下“闯”进去的。 一路上,我跟着姐姐跋山涉水,还跌了一身烂泥巴,近了外婆家,外婆远远的看到我们姊妹狼狈的样子,心疼地把我迎进屋子,用毛巾给我擦掉身上的泥巴,稍微发胖的外婆,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起,用一个铁丝网般的固发器固定着,不一会儿大锅灶上香味飘满整个屋子,外婆给我俩端来五花肉油面,吃过香喷喷的面,姐姐骗我说去上厕所,然后便偷偷走了,我就这样被留在了外婆家,此时天下起鹅毛大雪。 尝到“外婆家”新鲜感后,从未离家的我,就开始想家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眼泪汪汪地望着门口,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外婆说:“明天呀,天黑乖乖睡一觉,睁开眼爸爸妈妈就接你来啊。”天黑后我乖乖上床睡觉。第三天起床,我又焦急问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呢?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外婆说:“天黑了心肝乖乖睡一觉,睁开眼爸爸妈妈就接你来了呢。”我这样反复问了七天,外婆总是那样告诉我。 雪越下越厚,当时我哥哥在县城玩时同爸爸走散了,家人焦急地在找他,哪里顾得上我。除夕夜,外婆给我穿上(姨娘为我亲手缝制的)新衣服,还给我发了压岁钱和好多好吃的,如今回忆起来特别珍贵,然“外婆家”已人去楼空。 外婆卧床几个月,终油灯枯竭…第一次她为我煮面的模样,读书时她送我下楼的画面,前年她在寒风中等待我和妈妈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 外面黑漆漆,除了几只聒噪的野蚊子,异常安静,突然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且越下越猛,雷公似乎要把人间毁灭,照彻整个大地,房屋好像都被震动了,老天莫非感应到一个老人苦难一生的终结,要以这样的方式为她老人家举行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我默默地陪着外婆,她静静地睡着了,供案上的那盏灯,始终明晃晃地亮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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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于1948年元月,1968年蕲春高中毕业。毕业时正逢文化大革命,我们是三届学生(1966、1967、1968)一齐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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