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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盗墓第一案

2019-9-21 10:15 871
一、神宗震怒

这桩震惊朝野的盗墓案发生在明朝万历二十六年。

紫禁城四月,皇宫内外的树和花草早已泛出绿色。这日早上,御马监的宦官陈奉坐着轿子匆匆来到皇宫,求见神宗皇帝朱翊钧。神宗刚起床,听说陈奉来了,以为陈奉是为征收荆州店铺之税、兼采办兴国州(今黄石、通山)矿洞丹砂及钱场铸钱之事,马上让太监领他进来。陈奉一进来,便从袖中掏出一份状子,双手递给神宗道:“启禀皇上,有兴国州举人仇世亨举报:当地道士洑镇刁民李六,纠合同党盗掘唐宰相李林甫夫人杨氏之墓,挖出各种金器上千件,不包括银锭在内,仅黄金就达三十多万两——”

“什么,李林甫夫人杨氏之墓有三十多万两黄金被盗?”神宗听着,吃了一惊,“这伙刁民从什么地方盗的?”

“仇举人在状子上说,这伙刁民是从西塞山盗得,因为道士洑镇在西塞山脚下,仅咫尺之遥。”

“西塞山?”

神宗皱皱眉,踱了几步说:“朕想起来了,朕曾听太师张居正说过这西塞山,位于吴头楚尾,自古以来,那地方是扼守长江中下游的军事要塞。唐朝有一个诗人叫张志和,写有一首很有名的《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唐朝还有个叫刘禹锡的诗人,曾写有一首《西塞山怀古》:‘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神宗说到这里,稍顿了下,问陈奉:“李林甫在长安做官,他怎会把妻子远葬在千里外的西塞山?他妻子是道士洑镇的人吗?”

“回禀皇上,”陈奉执礼甚恭答道,“仇举人在状子中没说明。依下官来看,弄明白这事儿不难,只要派人前去兴国州查办,此墓是真是伪,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神宗点点头:“不错,仇世亨是一个举人,既然他敢上奏朝廷,那么西塞山必定发生了这起盗墓大案。”

“皇上,此案非同一般案子,刁民合伙从墓中盗走三十余万两黄金,这可是本朝最大一桩盗墓案啊!”

“查办,一定要查办!”神宗脸上泛出怒容,生气道,“此案发生在三月初,都过去一月有余了,为何不见兴国州巡简廖天喻禀报?朕不看状子就知道,这廖天喻一定得了不少好处,想将此案压下来隐瞒不报。”

“那伙作案的刁民至今逍遥法外,廖天喻没抓一个。这厮的胆儿也太大了,拿着皇上的俸禄,竟然不给皇上办事,要这种人有何用处?”

“朕这次就办了他,让他将受贿的赃物全部吐出,对朝中大臣们也是一个警示。”

“皇上,那您准备派朝中哪位大臣——”

“陈爱卿,你去,你对湖广的情况熟悉,此案交你去查办,朕也放心。”

神宗怎么不放心呢,他内库里的许多金银珠宝,就是陈奉为他搜刮来的。陈奉为人骄横,暴虐成性,这几年因他经手店铺税、矿税等事,闹得地方上苦不堪言,怨声载道,造成朝廷与地方矛盾日益尖锐、复杂,朝廷大臣多次联名上书弹劾他,但每次都让神宗压了下来,不做处理。

当日,神宗下了三道圣旨:第一道圣旨,任命陈奉为朝廷派往兴国州查案的钦差大臣;第二道圣旨,兴国州巡简廖天喻贪赃枉法,革职查办;第三道圣旨,所追缴的三十多万两黄金,一半留给湖广做军费,另一半解回京城使用。

且不表陈奉领到神宗的旨意后,如何带着一帮办案人员离开京城,这里有必要回述一下这桩最大盗墓案的由来——

二、意外横财

西塞山脚下的道士洑镇,唐朝时叫土复镇,朝廷设置有官府粮仓,十分繁荣,后因为诗人张志和弃官隐居此地,推崇道教的缘故,土复镇遂改名为“道士洑镇”。到了明朝万历年间,道士洑镇更是繁荣,镇内四街纵横,大小店铺、酒肆、赌坊和青楼毗连,每日南来北往的商贾和船队川流不息,成了长江中下游一带“士民工商,连樯如云”的繁华商埠。

道士洑镇虽然繁荣一方,但镇上的庶民并非个个都富有,像徐鼐就仍然生活穷困,除了老婆和一条看破院的黑狗外别无他物,经常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也难怪,三十出头的壮年男人,每日不务正业,不是进赌坊,就是寻花问柳泡青楼,不受穷才是怪事。

徐鼐也并不是从娘胎带出来的穷命,他祖上是做盐生意的,到了父亲一代,积攒了不少钱,盖房子添置田地,在镇上也算是一个殷实人家。徐鼐所居住的青砖瓦房,还有西塞山脚下虎塘池的几亩地,就是他父亲留下来的。要不是老婆王氏跟他哭闹,像防贼一样提防着他,将房契和地契放在娘家,也早让徐鼐败光了。

正值农历三月初,勤劳的人家,田地早已修整好了,等待一场春雨播种,只有徐鼐家虎塘池旁的地荒着,长满了蒿草。这日早上,徐鼐从床上被老婆扯了起来,扔给他一把锄头和一把镰刀,逼他上地里干活。老婆骂道:“都什么季节了,你还整日游手好闲,我真是瞎了眼,咋嫁给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徐鼐本想发作,但一想到过年时,家里见不到一点儿肉星,还是老婆从蕲州娘家拎回一个猪头、一些米和白面过的年,也就不吭气了。他拿起锄头和镰刀,无精打采出了门,朝自家虎塘池的地里走去。

此时太阳刚升起来,四周还有淡淡的雾气。徐鼐来到地头,先脱下破棉袄,拿起镰刀割了一阵荒草,然后走到地边一棵矮小的树跟前,这棵树跟别的树不同,呈紫铜色,常年挂着几片稀疏的黄叶。他父亲买下这块地时就有这棵树了,都几十年了一点儿没长。徐鼐本可以不砍掉它的,因一大早挨了老婆一顿好骂,心里窝着气,就拿这棵树发泄,挥起镰刀狠砍了几下,孰料这棵树十分坚硬,树身连个被砍的痕迹都没有。

徐鼐一时性起,扔下镰刀,抓起锄头一阵狠挖,想连树蔸一起挖出来。他憋足劲挖着挖着,挖到树蔸深处时,突然“咣”地一声响,锄头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他扒开潮湿的松土,掏出这件硬物,觉得沉甸甸的,又用衣袖擦了下,双眼陡然一下放亮了!元宝,这件硬物竟然是一块金元宝!

徐鼐的心也狂跳起来,赶紧朝周围看了下,静悄悄的,没一个人。他将这块金元宝藏在破棉袄内,又挥起锄头深挖下去。没一顿饭的工夫,像挖红薯似的一块一块黄澄澄的金元宝裸露出来,重见天日。直喜得徐鼐心花怒放,挖得手脚发软,到最后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一屁股跌坐在金元宝堆上。

做梦都想着发财的徐鼐,挖到了一个金窖。

这座金窖藏有黄金约六千余两,还有很多银锭。徐鼐只取走黄金,没要这些银锭,一来运回家没地方藏匿;二来他手头有了这么多黄金,够他享受下半辈子了;三来这些银子跑不了,将来需要时再挖不迟。所以还是原封不动掩埋在窖里。

窖里的这么多黄金,徐鼐也不是一次偷运回家的。因害怕被人发现,每次用拾粪的筐子作遮掩,一日来回两三趟,前后花了六七天时间才全部转移到家中,分别藏于后院地窖里、前庭水井内,还有一部分埋藏在床底下。

徐鼐偶然发了这么一笔天大的横财,如果他做人收敛一点儿,不嚣张露富,或者听从老婆的话,搬迁别处,到老婆娘家蕲州过日子,也许就不会有以后的祸事了。徐鼐却得意忘形起来,恨不得让全镇上的人都知道,我徐鼐已拥有万贯家财,是爷了,看谁还敢瞧不起我?而且,我徐爷还要在镇上开最大的店铺、当铺,甚至赌坊青楼……

三、隔墙有耳

窖里黄金转移到家中没两天,徐鼐买了几套贵重的丝绸衣料,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手上佩戴着大金戒,俨然是个富家公子。这日,他来到平时常去的赌坊,昔日的一帮酒肉朋友正围在赌桌旁,喝五吆六掷骰子。见徐鼐来了,一副阔绰的派头,众人不禁一怔,这厮几日不见,咋变得人模狗样,这般神气?李六先叫了起来:“徐鼐,你狗日的行。一定是从老婆手里把房契和地契骗来了,卖了个好价钱。”陈郎也叫了起来:“徐鼐,老子这几日背了火,赌一场输一场,快把借的十五两银子还给我。”姚文九附和道:“你还欠我五两银子,现在你卖屋卖地有钱了,也该还我了。”赌场老板也走上来,讨要徐鼐所欠的赌债。

徐鼐鼻孔哼了一声,从衣袖掏出一锭金元宝,朝赌桌上猛一拍,骂道:“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怕我还不起钱是不是?这二十两黄金,拿去,算是我徐爷还你们的钱和利息。”见众人惊住了,面面相觑,徐鼐心里甚是得意,又掏出一锭五十两重的金元宝,朝赌桌“啪”地一放,从李六手中拿过骨骰子,“小的有什么玩头,来来,今日我徐爷陪你们玩大的。”

众人更是惊住了!虽然这些人是嗜赌之徒,但都是些普通乡民,有的人见都没见过这五十两一锭的金元宝。显然,徐鼐发了大财,今日是来炫富的。赌坊老板也矮了三分,怕砸了场子,忙对徐鼐赔着笑脸:“徐爷想玩大的,行行!明日我找几个下江来的客商,陪徐爷好好玩玩。今天就算了。”说着,掏出几两碎银,塞到徐鼐手里,“小意思,算是我孝敬徐爷的一点儿茶水钱。”

徐鼐接过掂了几下,像是得到一种满足,同时露出蔑视的目光,把这几两碎银扔在赌桌上,拿起那五十两一锭的黄金,重新拢在衣袖里,扬长而去。

出了赌坊,徐鼐又大摇大摆来到前街的怡红春楼。老鸨正送客人出来,看见徐鼐来了,马上拉下脸:“徐鼐,你欠了老娘四十八两九钱银子,从前年欠到现在,你要是还赖着不还,老娘就报官了!”没等徐鼐开口,老鸨又打量了他一下,嘲笑道:“天生一副穷酸相,假扮什么有钱的公子?你这种人老娘见得太多了!去去,我这怡红楼不是你来的地方。”徐鼐不禁火了,从衣袖里掏出那锭五十两的金元宝,骂道:“你怕徐爷真的是穷光蛋?瞎了你的眼!这是什么?”不料老鸨不屑一顾,啐了一口:“莫撞你娘的鬼哟,你这要是金元宝,老娘生生吞了它!”一把夺过欲扔在地下,觉得挺沉重,忙放入嘴里咬了下,见留有浅浅的牙咬印痕。老鸨怔了一下,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口气也变了,无比亲热地说道:“徐爷,您别生气,刚才我是逗你玩的。快进,快进!”

老鸨把徐鼐拉了进去,朝楼上喊道:“婉儿,来客人了!”又对徐鼐说:“这婉儿是前日从扬州来的,芳龄十六,还是个雏儿,就等着您徐爷来……嘻嘻,这锭金元宝我收下了,徐爷,以后您要经常来哟,道士洑镇上,就数我这儿的姑娘最迷人。”

徐鼐就快快上楼,在怡红春楼颠鸾倒凤,泡了三日。

第四日晚上,徐鼐才懒怠地回到家里。老婆王氏正在烧香拜佛,见他回了,眼泪汪汪,说:“这几日你不在家,我眼皮总是跳,去龙窟寺抽了个签,庙里老和尚说是个凶签,三月内家里必有大祸。”徐鼐说:“你去龙窟寺抽什么签,那老和尚只会骗妇道人家的香火钱。我爹在时,请他给我看相。他说我是一副苦相,此生与财运无缘,我现在不是有了花不完的钱吗?!”说着连打两个哈欠,欲上床睡觉。老婆又道:“我昨日托人带信给娘家,让蕲州的大弟来一趟。”徐鼐问:“你让你大弟来干什么?”老婆道:“虎塘池的地还荒着,我想让他盘一下,种上红薯。”徐鼐不耐烦了,“那点儿地还要什么,我跟前街的马老爷说好了,把他家两间店铺、还有吴家的当铺买过来。”说到这里,徐鼐像忽然想起什么,“明儿我到虎塘池地里看看。”老婆说:“你不要地了,还去看什么?”徐鼐说他记得离自家地不远处,还长着一株像自家地里一样的怪树,也是呈紫铜色,而且比自家地里的树还高点儿。这树底下一定埋有宝物……

徐鼐正说到这里,外面忽然“哗啦”响了一下,老婆欲出去查看,又传来几声猫叫。徐鼐对老婆说,是家里猫发情了,连衣裳也没脱,就倒头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鼐来到虎塘池,走到那棵树跟前,看看四周无人,挥起锄头就吭哧吭哧朝树蔸下面挖了起来。头上冒汗时,锄头忽触到什么硬物,徐鼐心里一喜,以为像上次一样挖到了金元宝,忙扒开松土,赫然是一块有花纹的青砖,而且与其他青砖衔接在一起。再往下挖,还是青砖衔接着其他青砖。徐鼐心里明白了过来,这是一座古墓。

也就是这时,徐鼐感到有人拍他的肩,吓了一大跳!忙回头一看,竟然是李六、姚文九和陈郎,正冷眼盯着他,宋朴和张谟甫也走了过来。宋朴一把抓住徐鼐,骂道:“徐鼐,你好大的胆,竟敢盗墓,跟我们见官去!”

陈郎对李六道:“我说对了吧?这厮的房子和地值不了几个钱,他一定是发了不义之财,只是瞒着我们而已。”

原来,徐鼐那日离开赌坊后,李六、姚文九和陈郎私下议论。李六说:“看徐鼐今天这副得意样子,准是房子和地卖了个好价钱。”陈郎说:“屁,他那房子和虎塘池的几亩地,最多值五十两银子,这厮掏出的是两锭金元宝,能有七十两,能盘下码头前街最好的店铺了!”姚文九也点点头,说:“陈郎的话有道理,徐鼐那房子和地值不了几个钱,这厮一定是发了不义之财。”于是,他们找来宋朴和张谟甫,将徐鼐突然暴富的事说了。五人商量了一番后,暗中监视起徐鼐来。徐鼐在怡红春楼泡了三日,昨晚上一出来,就被他们盯上了,跟踪徐鼐到家中,偷听到徐鼐跟老婆的对话及虎塘池那棵怪树的秘密。趴在窗前窃听的李六,不慎碰倒堆放的柴禾,陈郎连忙学了几声猫叫,赶紧离开了。今儿一大早,他们五人又早早来到虎塘池,躲藏在近处的山坡后面,直到徐鼐挖出树蔸下的古墓,才出来与徐鼐见面。

“徐鼐,你狗日的太不讲义气了,”李六生气地骂道,“有这种发财的好事,也该跟我们吱一声,让我们这些穷爷们儿弄点金元宝花花。”

姚文九看了下古墓,“是呀,我们好歹是哥们儿,你这厮咋能吃独食,撇下我们,太不够哥们儿义气了!”

见这些人没有扭他到官府的意思,徐鼐舒了一口气,揩了下额头的汗,马上道:“既然大家想发财,好说好说。这座大墓砌有两层花纹青砖,里面一定有不少金银珠宝,挖出后大家平分。”说着,挥起手中的锄头挖了起来。

李六、陈郎和姚文九,也马上帮忙挖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工夫,墓穴口就被挖开了。李六先发出一声惊叫!原来墓内台阶是用小金砖垫起来的,通道两侧绘满了色彩艳丽的壁画。由于是大白天,附近有人干活、放牛,六人害怕他们盗墓被人发现,决定晚上再来,又七手八脚掩埋好墓穴口,然后各自散去。

四、一纸诉状

这日晚上,天公也作美,没有月光,四周漆黑一片,寂无人声。陈郎、徐鼐和李六先到,重新挖开墓穴口,随后,宋朴、姚文九和张谟甫到了,六人点着松油火把钻进了墓室。

在明亮火把的映照下,只见墓室中央,搁放着一口楠木棺材,四角全是用大块金砖垫起来的。棺材前面立有一块青石碑,旁边各有一个石几,左边石几上放置着一顶嵌满珍珠的凤冠、墓主人的诰命金牌,还有金佛、金童、乌金炉、乌金烛台、金木鱼等。右边石几上放置着春瓶、茶壶、剪、尺、盆、盂等器皿,也全都是用黄金做成的。此外,还有很多金元宝、金古币。这些陪葬品在火把的光下,熠熠生辉,分外耀眼夺目!

六人惊喜若狂,马上二一添作五分赃,将墓内的这些金器瓜分了。

随后,各自用麻袋开始朝家里搬运。六人中,只有李六住在后街较远。他搬运头一趟时,碰到巡夜打更的赵驼子,见他扛着一麻袋鼓囊囊的东西,赵驼子问:“李六,都深更半夜了,你这麻袋里装的什么东西?”李六谎称:“是红薯种,才从亲戚家讨来的。”不料,李六搬运第三趟时,天变了,下起滂沱大雨,他肩头的麻袋被雨水浸湿,更沉了。黑暗中,他扛着麻袋吃力地在青石板道上走着,突然,脚一滑摔倒了,麻袋里的几枚古金币滚落出来。偏在这时候,赵驼子打着灯笼出现了。李六慌了,忙拾起地下几枚古金币,扛起麻袋仓皇地跑了。没想到还有一枚漏下的古金币,被走来的赵驼子拾到了。看着李六慌张离去的背影,赵驼子不禁疑心大起……

第二天早上,镇上就沸沸扬扬传开了,虎塘池发现一座古墓,昨夜不知被什么人盗掘了!

赵驼子得知后,马上联想到昨晚的事儿。他来到李六家中。李六的老婆带孩子回娘家去了,李六蒙着被子在呼呼酣睡。赵驼子看到床下的布鞋沾满了湿泥土,心里更有谱了,虎塘池盗墓的事儿准是这厮纠合他人干的。

赵驼子就叫醒李六,让李六借钱给他。李六开始说没钱,随后掏出几钱碎银,说:“我就这点儿银子,你要就拿去。”赵驼子没接,反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古金钱,用衣袖揩擦了几下,也不说话。李六一见,像被蝎子猛蜇了下,心虚了起来:“赵哥,你、你要借多少?”见赵驼子伸出一个指头,李六说,“十两银子,好说,好说。”赵驼子却摇下头,“这点儿银子我找你借什么?”李六怔了下:“那是一百两?”赵驼子又摇摇头,“数目对,只是颜色不对。”李六明白了过来,“你是要我借你一百两黄金?”赵驼子这才点点头,“不错,你我各自心知肚明,这一百两黄金就算是封口费。”李六本是吝啬之人,怎肯把一百两黄金白送他?火气不由上来了,“赵驼子,这一百两黄金我要是不给呢,你想怎么样?”赵驼子的声音也高了,“这盗墓的事儿要是报到官府那儿,只怕兄弟有牢狱之灾。”李六更火了:“你放屁!你看见我李六盗墓了?老子不怕你报官,你要去就趁早去,别耽误老子睡觉。”说着,又倒在床上蒙起被子睡觉,不睬赵驼子。

赵驼子“嘿嘿”冷笑了几声,就拎起床下李六沾满湿泥土的布鞋,走了。

等到李六一觉起来,下床穿鞋时,发现鞋子不见了,心知一定是被赵驼子当证物提走了。李六心里感觉不妙,马上就去找宋朴和张谟甫,将赵驼子上门讹诈他的事儿说了。宋朴忙又找来徐鼐、陈郎和姚文九,一起商量对策。张谟甫说:“赵驼子不是个善良之辈,李六没满足他的要求,他一定会向官府报案。”陈郎埋怨李六:“你也太小气了,已经有了今生花不完的钱,就是给赵驼子一百两黄金的封口费,算什么?”姚文九说:“是呀,你现在把柄落在赵驼子手上,他要是告了官府,我们岂不是跟你一起倒霉?”

最后悔的是徐鼐,他本挖到一窖黄金,一世都花不完,却贪心不足,与这些人掺和在一起。虽然攫取了比上次还要多的金子,但虎塘池有古墓被盗的事儿已经传开了,镇上无人不知。这节骨眼上,偏李六的“把柄”又让赵驼子捏住了!一旦赵驼子报了官,官府严查下来,他与这些人就完了,弄不好,连性命都得搭进去……想到这儿,徐鼐的肠子都悔青了,额头上冷汗也冒了出来。

“宋哥,你不是说有个表兄,在兴国州巡简廖天喻手下当差吗?”陈郎凑到宋朴跟前,出主意道,“我们不如凑一份礼,让你表兄找廖大人把这事儿摆平。”宋朴说:“行是行,只是这廖大人胃口大,买通他,没个上万银两办不了。”姚文九说:“只要廖大人保我们没事,我看就送一万两黄金,给你表兄一千两。”张谟甫说:“我听说,廖大人老母极信佛,要不,我们再送一尊金佛、一对金童。”见宋朴答应了,姚文九问:“宋哥,你想什么时候去?”宋朴答道:“此事刻不容缓,下午我就带张谟甫动身,争取明日上午赶到兴国州。”陈郎道:“好好,赶到赵驼子前面,先买通廖大人,我们就不怕了!”

中饭后,宋朴就带着张谟甫,租了一条快船匆匆走了。

三日之后,宋朴和张谟甫回来了,满面春风,告诉聚在他家中焦急等候消息的徐鼐四人,事情摆平了,廖大人收下了他们的重礼。就在他们到达兴国州的第二天,赵驼子也到了,到衙门告发李六,被赶了出来。陈郎听到这里,高兴地说:“好好,事情终于摆平了,以后可以睡安稳觉了!”李六仍有些担心,说:“万一赵驼子再告怎么办?”姚文九说:“这厮一没钱,二没人,有什么怕的。宋哥刚才不是说了吗,如果赵驼子敢再诬告,廖大人就将他抓入大牢关起来。”徐鼐听着则一声不吭。原来,他知道赵驼子要告发李六后,害怕官府追查下来,这几个晚上又将从墓中得到的众多金器,转移到西塞山分两处埋藏起来。此时,听宋朴和张谟甫说,他们纠合盗墓的事儿摆平了,心里又后悔起来。更让他叫苦不迭的是,从宋朴家出来后,他到山上查看掩埋金器的地方,结果只找到一处,另一处怎么也找不到了,而这一处所埋藏的金器中,恰有那一顶重达十斤、嵌满珍珠的凤冠……

再说赵驼子,告发李六被衙门赶出来,他心里明白了过来,一定是李六与同伙赶在他之前,用巨金贿赂了巡简廖天喻。廖得到好处后,才说他是诬告,没受理此桩案子。这兴国州也没个能帮他说话的人,正气闷走着时,碰到一个远房的侄子,问他来兴国州干什么,赵驼子就将到衙门告李六的事儿说了。他侄子说:“既然衙门如此黑,告不通,我带你去找仇举人。这仇老先生深明大义,一定会帮你将这桩案子弄个水落石出。”

原来,赵驼子的这个侄子在仇举人家做工。这仇举人叫仇世亨,已年过六旬,饱学诗书,平日里爱替人打抱不平,在兴国州也算个出名人物。果然,听完赵驼子的一番讲述后,仇举人拍案而起,忿然道:“盗掘祖人坟墓,伤天害理,败坏世风,官府不着力查办,岂有此理?简直没有我大明王法了!”当即拿起毛笔,铺好纸,让赵驼子再说详细些,他要上告朝廷,让朝廷派人来严查这桩案子。赵驼子并不知墓里有多少金银财宝,也不知李六盗了多少,便信口胡诌道:“墓里共有黄金三十余万两,都被李六和同伙瓜分了。”当仇举人问这墓主人是何人时,赵驼子又满口胡诌:“听镇上的人说,这墓是唐朝宰相李林甫夫人杨氏的墓。”仇举人就一一写入状子里,然后用蜡封好,派家中一个仆人专程送往京城去了。

仇举人出于一时义愤,写了这份上告朝廷的状子,他哪里想到,这份状子竟然惊动了神宗皇帝,派酷吏陈奉为钦差大臣来查办此案。闹得一方鸡犬不宁,阴云惨布,不仅断送了一干犯案人的性命,也牵连到许多无辜百姓和富户,甚至家破人亡。而且,最后又酿成一桩更大的盗墓案,并由民间盗墓发展为官盗……

五、钦差驾到

陈奉带着一帮查案人员从京城到达兴国州,已经是四月底了。为防止走漏风声,让巡简廖天喻到驿馆接圣旨,秘密逮捕了他。随后派人抄了他的家产,搜出受贿得来的上万两金器以及金佛和一对金童。

廖天喻开始还大呼冤枉,等赃物搬到驿馆来后,才哑口无言。陈奉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每年俸禄白银二百八十两,哪来这么多金器,你还竟敢说皇上冤枉了你,该当何罪?”稍顿了一下,又厉声道,“皇上说了,只要你从实招来,可免你死罪,不然,连同你的妻儿老小押送京城,秋后一起问斩!”

廖天喻为了保命,只得招供出来,他受贿的这些金器,是他手下的朱捕头送的。朱捕头很快被抓来了,也就是宋朴的表兄,又供出行贿的道士洑镇乡民宋朴和张谟甫。

为了不打草惊蛇,陈奉让手下一帮办案人员乔装客商,马上赶往道士洑镇,暗中打听好宋朴和张谟甫的住址,白天不要动手,晚上行动,抓到两人后秘密关入当地衙门,等他明日到达后提审。

陈奉休息了下后,让人将仇举人召来,夸奖了一番,待西塞山这桩盗墓大案了结之后,他将向皇上力荐,保仇举人做官。仇举人道:“我举报并非为做官,只是想让朝廷大力整肃一下每况愈下的世风。乡民纠合盗掘祖人坟墓,乃千古大忌,国法不容。身为一方父母官的廖天喻,却庇护和从中受贿,更是天理不容,实该法办。”陈奉道:“我这次奉皇上的圣旨,就是为查办廖天喻来的。虽然廖天喻已经供出,他受贿的上万两金器,系道士洑镇刁民宋朴和张谟甫所送,但我不熟悉此地情况,还请仇举人陪我一同前去。”

见仇举人答应了,陈奉大喜,让人备好快船,走大治湖,出韦源口,然后逆江而上,直奔西塞山脚下的道士洑镇而来。

第二日中午,陈奉带着仇举人等一行人到达道士洑镇,来到衙门,宋朴和张谟甫昨晚已被抓了起来,受不了严刑拷打,供出了徐鼐、李六、陈郎和姚文九四人。除了徐鼐和老婆到蕲州走亲戚外,李六、陈郎和姚文九都被抓来,关押在大牢里。陈奉看了下这干人的供词,吩咐道:“徐鼐是此案重犯,决不能放走此人。”当即令手下的人和衙门的捕快,乘快船赶往蕲州,将徐鼐抓回归案。

午饭过后,在衙门人的带领下,陈奉和仇举人来到虎塘池案发现场,墓室内还保存完好,石碑竖在原来的地方。陈奉问仇举人:“此墓是唐宰相李林甫夫人杨氏的墓吗?”仇举人看了一遍墓碑上的铭文,摇下头道:“非也,葬于此墓的是吕文德夫人程氏。”陈奉怔了下,“什么?吕文德夫人程氏之墓?这吕文德是干什么的?”仇举人就说了起来,吕文德是南宋末年的大将,当过襄阳太守,因据守长江、抗击元军屡立战功,得到朝廷重用,授京湖安抚制置使,后又封为卫国公。晚年居住道士洑镇,并在此建有豪宅,当地人称他吕相爷……

走出墓室后,见陈奉环视西塞山景色,仇举人又介绍道:“这西塞山危峰突兀,风景奇秀,许多名人墨客到此游览过,如唐朝的李白、刘禹锡、张志和,宋朝的苏东坡、黄庭坚、陆游等等。而且,还有历代遗留下的名胜古迹,如孙权点将台、唐朝的龙窟寺、张志和祠、张志和钓鱼台等。吕相爷晚年居住这里时,种有蕲竹山林,死后,儿子为他修有报恩观。”

陈奉听着连连点头:“不错,这西塞山风景奇秀,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呀!”

“陈大人所言极是。《水龙经》中说:水见三弯,福寿安闲,荣华富饶。这西塞山山环水绕,风畅气清,是一块‘水聚天心发富贵’之地,所以,很多达官贵人的墓选在这里。吕相爷死后,也是下葬在西塞山。只是不知葬在何处。”

“为何没人知道?”

“听此地人相传,吕相爷死时,南宋皇帝特赐了一个金头,吕相爷的家人害怕贼人盗墓,出丧的那日,同时从邸府中抬出九具棺椁,分别葬在九处不同的地方——”

仇举人正说到这里,陈奉手下的人匆匆赶来,向他禀报:“陈大人,徐鼐抓到了!”

原来,奉命到蕲州抓捕徐鼐的一班捕快,到码头乘船时,没想到徐鼐和老婆回来了,刚一下船,就被这班捕快抓了个正着,随后,将他夫妻五花大绑押到了衙门。

六、严刑逼供

明镜高悬的公堂上,陈奉坐在案桌前,看看被衙役揪着头发押上来、又按倒在地的徐鼐,把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喝道:“抬起头来,你就是徐鼐?”

“小民正是徐鼐。”徐鼐抬了下头,强作镇定道,“小民不知犯了何罪,被大人抓来。”

“大胆刁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奉冷笑一声,“你自己犯下什么案子,还要本官替你道出吗?快快如实招供,免受皮肉之苦。”

“大人,小民一向守纪遵法,从没干过偷鸡盗狗之事,实不知小民犯了什么罪。”

陈奉发怒了,猛把惊堂木一拍,拿出宋朴等五人的供词,扔到徐鼐面前:“大胆徐鼐,你还敢狡辩,这是什么,睁大眼好好看看!”

“大人,小民不识字,不知上面写着什么?”

“你不识字,却识得墓里金器。”陈奉更怒了,咆哮起来,“你这厮是天生的贱骨头,看来不用重刑,你是不肯招供的。来人,先将这厮重打五十大板!”

几个衙役就上来,如狼似虎地将徐鼐按在长条椅上,挥起杀威棍,狠狠打了起来。三十多棍后,徐鼐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哀号不止!见他仍不肯招供,陈奉又令改用鞭刑,这鞭头系有锋利的小刀片,抽打在人身上,如割肉般疼痛,煞是厉害。果然,徐鼐挨了七八鞭后,挺不住叫起饶来:“求求大人,别打了,小民愿招,小民愿招——”

徐鼐竹筒倒豆子全部招供出来,如何在虎塘池地里挖出金窖、藏在家中何处,又如何与宋朴、李六等五人盗掘古墓,从中得了多少金器,甚至连将这金器分两处埋藏西塞山的事儿,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陈奉让徐鼐在供词上画押后,立即派出两拨人,一拨人押着徐鼐去西塞山,取出他所埋藏的金器;另一拨人押着他老婆到家中,搜查他藏在家中的八千余两黄金。这些黄金搬到衙门没一会儿,另一拨人也回了,当听说只搜到一处埋藏的金器,另一处徐鼐寻找不到时,陈奉勃然大怒,又对徐鼐动了大刑,骂道:“你这厮快说,那顶凤冠连同其他金器,你究竟藏在何处?”

“小民是深夜掩埋的,确实记不起来了,求求大人,别、别打……”徐鼐一个血肉之躯,怎禁得住几番酷刑毒打,突然喷出几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由于宋朴等五人所藏匿的赃物已经追缴回来,加上徐鼐的这些金元宝和金器,此案到此,共计追缴回黄金十一万两,并没有仇举人状子上所写的三十余万两,两者相差甚远,还不到一半。陈奉并不知道这个夸大了的数目,是赵驼子向仇举人信口胡诌的。陈奉阴沉着马脸,埋怨仇举人,说此案皇上都知道了,墓中随葬品有三十余万两黄金,皇上还下了圣旨,这三十余万两黄金一半留给地方作军费、另一半解回京城使用。

看着不作声的仇举人,陈奉又加重语气道:“犯了欺君之罪,这是要杀头的,我回去如何向皇上交代?”

“依陈大人之见,该如何办好?”

“没说的,按照你仇举人状子上的数目,必须如数追缴回来。只有这样,我才好回京城向皇上交差。”

陈奉认为宋朴、徐鼐六人没说实话,一定还私藏有从墓中盗掘的金器。于是,又对六人进行一番酷刑毒打,尤其是对徐鼐,折磨得他死去活来,奄奄一息,才又供出虎塘池那座金窖里还埋有银锭之事。陈奉马上派衙役去虎塘池,挖开那座金窖,从窖中掘取出了几千两铸有宋朝老商铺号印的银锭。

陈奉看到这些银锭后,更加认为徐鼐及宋朴五人还藏匿有许多金银,第二日要再次提审徐鼐时,不料,徐鼐昨晚死在牢里。宋朴、李六五人则重刑拷问。李六恨透了赵驼子,就一口咬定,他送了赵驼子一千两黄金,此外,还有一些古金币。陈奉问:“赵驼子是举报人,他怎么会收你的贿物?你这是诬告。”李六说:“他找我要三千两黄金的‘封口费’,我给了他一千两,他嫌少,就这样报了官府。大人不信,他手中还有我给的古金币。”陈奉一听,马上派衙役去把赵驼子找来。

李六、宋朴六人被抓后,赵驼子心里甭提多高兴,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这会儿正在家里喝着小酒,一听钦差大臣召见他,以为是他报案有功,钦差大臣要当面奖赏他,就乐颠颠地随衙役来了。陈奉问:“赵驼子,听说你手中有古金币?”赵驼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枚古金币,“大人,这是李六那晚盗掘古墓,从麻袋漏掉的,被小人拾到——”

“是吗,你手中还有多少?李六给你的一千两黄金‘封口费’呢?”

“什么,李六给了我一千两黄金‘封口费’?大人,小人没拿……这是李六在栽赃陷害小人!”

“赵驼子,那你找李六要没要‘封口费’?”

“大人,”赵驼子听钦差大人口气不善,一下慌了,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小、小人是找李六要过‘封口费’,要他给我一百两黄金,这厮抠门,一两也没给小人。”

“你哄鬼!”陈奉猛把惊堂木一拍,喝道:“你没得李六的‘封口费’,怎知道墓中有三十余万两黄金?又怎知道此墓是唐宰相李林甫夫人杨氏之墓?”

赵驼子更慌了:“大人,是、是小人一时犯糊涂,猜、猜测——”

“大胆刁民,你竟敢欺骗皇上,竟敢在本官面前隐瞒实情,犯下弥天死罪!来人,拖下去大刑伺候!”

几个衙役冲上来,还没抓赵驼子,只见他身子忽然一歪,一头倒在地上,脸孔抽搐了几下,就不动弹了。一个衙役用手探了下他的鼻息,对陈奉道:“大人,赵驼子吓死了。”

七、倒行逆施

为追缴所谓三十余万两黄金的“赃物”,两日后,陈奉派人将赌坊老板、怡红春楼的老鸨抓来,硬索徐鼐还债给他们的金元宝,并处罚五千银两,限令三日之内交清。赌坊老板叫屈起来:“大人,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徐鼐盗墓的事儿与我们无关,怎么罚我们这么多银子,这也太不公道了。”

老鸨更是悻悻道:“是呀,徐鼐欠老娘四十八两九钱银子,都两年了。他还钱是应该的,况且在老娘的春楼泡了三日,老娘收他五十两黄金算多吗?老娘咋知道这厮是从墓里盗掘来的‘赃物’呢?”

老鸨一口一个老娘,惹恼了陈奉,令手下掌了她几个嘴巴,打得老鸨嘴巴鲜血直流,牙也掉了一颗,不敢再吱声了。陈奉咆哮道:“本官再说一遍,三日之内,你们罚金不交上来,就别在这地方混了,赌坊和妓院充公。”

随后,陈奉又派人抓来曾欲卖店铺、当铺给徐鼐的周家和吴家,命两家交出卖店铺、当铺得的金银。两家大呼冤枉,说:“大人,我们只是与徐鼐达成口头协议,并未交易,也没见到他一文钱,我们怎么交这些银两?”陈奉蛮横地道:“你们去问徐鼐,他说各付了你们两千两黄金,你们还想抵赖不成?这两千两黄金是徐鼐从墓中盗来的‘赃物’,你们必须交出充公,否则,就尝尝坐大牢的滋味。“你们是这镇上有钱的富户,本官没重重处罚你们,就算客气了,快回家准备本官所说的数目,十日之内送到衙门来。”

由于徐鼐死了,死无对证,周、吴两家有口难辩,陈奉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又没地方告状申冤,为免牢狱之灾,两家只得忍气吞声,卖房卖地,各自凑齐了两千两黄金,在陈奉规定的期限内送到了衙门。

徐鼐、宋朴等六人的亲眷更是受到此案的牵连,被陈奉派人抓来,安上“知情不报”“窝藏赃物”等罪名,有的屈打成招,有的抄没家产,有的甚至家破人亡……

陈奉用莫须有的罪名,在短短的时间内,敲诈和勒索了黄金七千余两,白银十余万两,但离三十余万两黄金的数目仍相差甚远。这日,陈奉把仇举人找来,问道:“仇举人,上次你说到吕文德下葬的事儿,本官很感兴趣,想这吕文德一定是葬在西塞山了。”仇举人不知他问这话何意,点下头道:“民间是这么相传的。依老生看来,既然吕相爷夫人的墓葬在虎塘池,吕相爷的墓也必定葬在西塞山,只是不知下葬何处而已。”陈奉连连点头,喜形于色道:“仇举人所言极是,吕文德的墓必定葬在西塞山。他夫人墓中有这么多珍贵的陪葬品,他本人的墓一定更为奢侈豪华……”

“听大人的口气,莫非是想挖掘吕相爷坟墓?”

“不错,”陈奉踱了几步,看看大惊失色的仇举人,“如果能挖掘到吕文德的坟墓,就不止三十万两黄金之数目了!”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仇举人忙劝阻道,“大人是为查办乡民盗墓案子来的,大人现在也想这么干,跟徐鼐那些盗墓人有什么两样?大人,盗掘祖人之墓,天理不容,人神共愤,会遭到上天报应的。”

“什么报应不报应,本官从来不相信这些。”

“徐鼐六人不是遭到报应了吗?头上三尺有神灵,还请大人三思而行。”

陈奉不耐烦了,冷笑一声:“仇举人,你别忘记了,状子是你上报朝廷的,白纸黑字,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黄金三十余万两。现在追缴回多少?不足十五万两。本官回京城如何向皇上交差?万一皇上怪罪下来,你仇举人也难逃罪责。”

“老生知罪,愿受大人责罚。”仇举人诚惶诚恐,仍然苦苦劝道,“大人,吕相爷在此地德高望重,你要挖掘他的墓葬,恐怕乡民不会支持,也不会配合——”

“仇举人,此事不用你操心。”陈奉骄横道,“明日本官就贴出告示,若知道吕文德墓者,本官重赏黄金一千两,本官就不信找不到吕文德的墓地!”

陈奉在道士洑镇倒行逆施,所作所为已经激起民愤。果然不出仇举人所料,悬赏告示贴出几日了,除了惹来一片骂声外,没一个乡民理睬。正值农历五月上旬,人们都忙着“神舟会”的活动,这项“收灾缉毒”“祈福纳祥”的民间盛事,在道士洑镇延续一千多年了。活动时间也很长,从每年农历四月初八扎制龙舟、唱大戏开始,一直到五月十八举行祭祀、巡游、送龙舟下水,场景十分热闹,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观看。

五月十八这日,陈奉也来江边看龙舟下水,不禁大怒,骂道:“你们这些大胆刁民,简直反了!‘龙’是什么,就是当今皇上!你们竟敢将‘龙’视为瘟神,推进江里送走,这是犯了弥天大罪!”不由分说,马上令人将抬送龙舟的乡民全部抓了起来。

随后,又令人将扎制龙舟的乡民抓进衙门。

仇举人知道,陈奉抓这些乡民,是为泄私愤,恨乡民不配合他寻找和挖掘吕文德墓地,便跟陈奉据理力争起来:“西塞神舟会有一千多年了,历朝历代官府都没有禁止,乡民们送下水的是神舟,不是龙,神舟上所押的全是为害一方的瘟神,是大人误解了。乡民们祈求的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何罪之有?”

陈奉自知理亏,害怕民众真跟他闹起来,不好收场,便装出矜持的样子:“既然仇举人出面说情,那好,本官就放了这些刁民。但从明日起让他们上山,就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本官找出吕文德的墓地!”

八、官盗猖獗

在陈奉的亲自组织和指挥下,一场由民盗变成官盗的连环盗墓开始了!

仅仅十余天时间,西塞山境内凡有牌坊、墓碑的上百座墓地,都被挖开了!遭到了断棺抛尸的厄运。一时间,西塞山阴风惨惨,尸骨残骸遍野,夜间游动的鬼火犹如地狱幽魂。

从这些墓葬群中,陈奉攫取了大量金银财宝,各种黄金器物价值不下十余万两。其中还有堪称国宝的珍品,一对元代宫廷的青花大罐,是从一座元代官员墓中挖掘出来的。陈奉不识货,见罐中没装什么,扔在地下摔碎了。此外,还挖掘到了南宋吕辅周女儿的墓,吕辅周是吕文德的上辈,官至和州防御使,墓中除了金银器物外,也有许多珍贵的瓷器。

吕文德的墓地,却没有找到。

这日,陈奉正在清点金银宝物,手下的人来向他禀报,在西塞山南边发现一处墓穴,还有一个盗洞,不知是不是吕文德的墓。陈奉马上赶到西塞山南边,查看了一番。因这座墓穴很深,青砖所砌十分牢固,里面黑漆漆的,冒出一股阴冷而带有腥臭的气息,没人敢进去。陈奉就令将牢里关押的陈郎和张谟甫解来,让他们执火把进去查看。

参与虎塘池盗墓的六人中,徐鼐死后,宋朴、李六受不了酷刑折磨,也先后自杀了,姚文九被打残了,只剩下陈郎和张谟甫了。

陈郎和张谟甫就执着火把,战战兢兢钻进了墓穴。没一会儿,只听陈郎发出一声惨叫,随后,张谟甫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出来,还没等陈奉喝问,十多条昂着三角脑袋、吐着红信的毒蛇发怒般涌了出来,直袭众人!陈奉“啊”了一声,掉头就跑,众人也一哄而散。几日以后,此墓被挖开了,墓中什么陪葬品也没有,早已被盗空了,只有陈郎僵硬多日的尸体。乡民们便用破芦席裹着草草地埋了。张谟甫也疯了,后来跌入江水中溺死了。

几日以后,陈奉又亲自上阵,带着一帮人来到西塞山东面。这里离江边不远,陈奉眯起眼看了下地形,指地为圈,令乡民开始挖掘。手下人说:“大人,这地方荒草丛生,也没个墓碑,吕文德的墓不会埋在这里。”陈奉道:“昨晚本官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老道人告诉我,西塞山东面这块地方,埋藏有宝藏,一定是吕文德的墓。”

很快,圈地被挖开了,是一座不大的土墓,墓内并无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黑陶罐。手下人递给陈奉时,从罐内爬出几条小虫。陈奉气恼至极,一边咒骂梦中的老道人,一边狠狠地将这几条小虫掐死。

原本晴朗的天空,这时候,一大块乌云突然疾速飘来,几声震耳欲聋的炸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陈奉顿时被雨水淋成落汤鸡,在手下的搀扶下狼狈离去。这个宦官万没有想到,就在这座不起眼的墓下面,四百年后的公元1967年,民工们在取土筑江堤时,发掘到一座巨大的古钱窖,南宋以前各朝各代的钱币,应有尽有,数量约三十余万斤。

原来,西塞山不仅埋葬历朝的达官贵人,窖藏大批金器、银锭,南宋朝廷还在这里设有军用储备钱库。第一次发现是明末崇祯七年,第二次是清乾隆八年,第三次是抗战时期的1938年,四次出土的古钱币总数量达百余万斤。幸好当年陈奉并不知道这个“秘密”,否则,一定会将西塞山翻个底朝天,百姓更加遭殃。

虽然到此,吕文德的墓仍没有找到,但陈奉尝到了盗墓的甜头,胃口更大了,开始把黑手伸向兴国州、通山一些达官贵人及有钱人的墓地。民众怨声四起,纷纷告到衙门。地方衙门岂敢惩治和阻止钦差大臣的行为,只能视而不见。最悲愤的莫过于仇举人,也深感愧疚,如果不是他一纸状子,惊动朝廷和皇帝,也不会引来陈奉这条天杀的狼,如此残暴,没有一点儿人性,躺在九泉之下的祖先也不得安宁。

于是,仇举人就将陈奉在西塞山犯下的令人发指的暴行,写了一份状子,暗地派人专程送到京城巡按御史王立贤的手里,请求王御史出面,向神宗皇帝禀报,下圣旨停止陈奉这种无法无天的盗墓行为。

王御史看到仇举人的上书后,大惊,马上找其他大臣商议,然后一起去见神宗皇帝,请求神宗立即下圣旨,惩罚陈奉,停止在兴国州的一切盗墓行为。神宗却不看奏折,像和尚打坐似的闭着双眼不作声,半晌,才淡然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由于神宗皇帝不予制止,更助长了陈奉的嚣张气焰,调动官府的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将兴国州、通山境内达官贵人及有钱人的墓地,全都盗掘了。陈奉究竟攫取了多少金银珠宝,没有人知道,后人只知道每年如期举行的西塞神舟会,成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送下水的神舟上多了一个被押的瘟神,此瘟神就是陈奉。

九、千古骂名

陈奉并没有罢手。六月下旬的一天,他派人把病中的仇举人找来,假意抚慰了一番:“本官是在为皇上办事,还请仇举人多包涵。”接着,拖着腔问仇举人,此地还有什么名人的大墓没有?仇举人忿然道:“西塞山的墓都让你陈大人挖了,兴国州和通山一带的墓也都让你陈大人挖了,要有的话,也只有本朝开国元勋兴安侯徐祥的墓了。”

仇举人心想,徐祥是我大明开国元勋,你陈奉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动一下。不料陈奉一听,喜形于色,听说此墓在西塞山不远的章山,马上连声道:“好好,这几日下雨,等天晴后本官就去章山,把徐祥的墓端了。”

“陈大人,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徐祥可是先帝封的兴安侯,跟随先帝出生入死,战功赫赫……”

“先帝封的侯又怎么样,”陈奉不屑一顾,哼了一声,“不是有许多被先帝贬职或赐死了吗?你能担保徐祥不是个贪官,没把金银财宝带进棺材吗?!”

两日后,天放晴了,陈奉领着手下一帮人来到章山,找到徐祥的墓地,正准备挖掘时,突然大路上尘土飞扬,一队兵马疾驶而来,湖广兵巡冯应京来了。冯应京年过半百,是个武将,他手中拿着马鞭,指着陈奉一顿怒骂:“陈奉,你狗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盗掘兴安侯徐爷的墓!”

“冯大人,本官是奉皇上的圣旨办事。”

“皇上圣旨?”

“不错。道士洑镇刁民徐鼐纠合一伙人盗掘古墓,从墓中盗得三十余万——”

冯应京马上打断:“少跟老夫扯野棉花,有皇上令你挖掘开国元勋墓的圣旨吗?拿出来让老夫看看!”

“有人向朝廷举报,徐祥生前贪赃枉法,把得来的金银财宝埋在自己墓里,本官掘墓是想查明真相。”

“放屁!兴安侯去世都两百年了,现在才向朝廷举报他贪赃的事儿?是哪个乌贼举报的,老夫去找他算账,快说!”

见陈奉半天答不上,冯应京冷笑一声,一把揪起坐在黄伞下的陈奉:“走,跟老夫进京城,见皇上说清楚!”

陈奉手下两个随从见状,忙护着主子。冯应京不禁大怒,狠狠抽打了他们几鞭,又指着陈奉骂道:“你这个为非作歹的宦官,皇上让你查的是徐鼐等人盗墓一案,你却违背圣旨,在这地方大肆盗掘祖先坟墓。如今,又动到先帝爱将徐爷的头上了,简直没有大明王法了!”

冯应京越说越怒,又拔出剑,对陈奉喝道:“还不跪下,向兴安侯磕头谢罪!”

陈奉见大事不妙,只得双腿跪下,在徐祥墓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带着手下一帮人灰头土脸地离去。

回到道士洑镇的当晚,陈奉隐觉背上疼痛。第二天起来,后背上长出一个大红包,更加疼痛难忍。陈奉不敢再呆下去了,赶紧令手下将装有金银珍宝的八十多口大箱,搬运到码头上船。陈奉不敢走旱路,害怕途中遭到土匪劫持,直接从道士洑码头启程,并不逆江上到武昌,而是改走大运河,十多天后抵达了京城。

这八十多箱金银珠宝运进皇宫的这日,把神宗皇帝乐坏了,也不去煤山圣道观炼仙丹了,连声说道:“好!好!”随后令全部放入自己的私人内库,似乎忘记他下的圣旨,留一半给湖广作为军饷。

查看了金银珠宝后,神宗忽皱下眉:“陈爱卿,你上次派人送来奏折,不是说还有一顶重达十斤、嵌满珠宝的凤冠吗,怎么不见?”

“回禀皇上,刁民徐鼐从墓里盗出这顶珍贵的凤冠后,隐藏在山中一处地方。小人多次拷问过他,他都说是晚上仓皇埋藏的,地点他记不起来了。后来他死于牢中,这顶凤冠也就失去下落了!但是肯定还在西塞山。”

陈奉没有说错。公元1944年6月,日本侵略军占领了道士洑镇,修碉堡时盗掘到一座巨大的古钱窖,还盗掘到当年徐鼐埋藏的金器及这顶嵌满珠宝的凤冠。

陈奉没有落得好下场。回京城后不久,他背上的大红包虽然消失了,却得了一种怪病,全身奇痒,像有千万条虫子噬咬,皮肤也开始溃烂,流出坟墓中那种气味腐臭的黄水,无药可医,半年后死于哀嚎中,留下千古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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