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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春九矶边碑刻考

2023-3-22 16:20 431
(本文转自古今蕲谈公众号。热爱蕲春历史,关注古今蕲谈。)
九矶边碑刻位于蕲春县彭思镇张滩村高中垸西约400米处的长江岸边,共由五块碑组成。其中,三块碑为正方形,边长1米,上楷书“九矶边”三字,另两块碑为长方形,通高0.74米,宽度共1.89米,上刻《九矶边禁凿矶石碑记》(以下简称《碑记》),全文约750字。九矶边碑刻由时任蕲春县知事叶锡年立于中华民国七年(1918),记载了一桩地方为保护江堤所产生的诉讼纠纷的往事。考证九矶边碑刻有关信息,对于借鉴吸取前人长江防汛工作经验教训,丰富蕲春地方文化史具有一定意义。
蕲春九矶边碑刻考
九矶边石刻
蕲春地处长江中游下段北岸,江水自彭思镇茅山远堰入境,至蕲州镇扎营港鲍家林流出,岸线全长32.5公里。长江在蕲春境内分牯牛洲水道、蕲春水道和搁排矶水道,其中双沟以上江岸山矶连绵,江流受阻后逼近北岸,至凤凰山始向对岸。故乾隆《蕲州志·山川》中记载:“散花州水势平顺,茅山镇水势平顺,韦源口江南岸地,水势汹涌,报部险要,对矶州水势平顺。”长江自宜昌以下的中下游两岸,常见基岩山体矗立江边,峭壁悬崖,突出伸入到江中,形如半岛,称为“矶”或“矶头”,成为长江中下游的独特地貌。矶一般呈“藕节”状分布,具有挡水和挑流(将水流挑离矶头所在江岸,流向对岸)的作用,从而对防洪、河道形态、航运产生重要影响。由于矶头改变了江流主流的轴线,减缓了水势,减少了江水对堤岸的直接冲刷,既有利于保护所在堤岸安全,同时由于将水流挑离到对岸,在冲刷作用下形成沙洲,还有利于增强长江河道行洪能力。蕲春九矶边碑刻考
九矶边石刻
古人早就认识到了矶在治水中的重要作用,一方面对其进行合理开发利用,另一方面又注重对其加以保护。矶头附近水流缓和,因此适合建设港口、码头,蕲春境内如岚头矶、蜈蚣矶等都建有码头。再者,矶头靠近江面,地势较周边高,视野开阔,适合建设军事关隘卡口和观景亭台楼阁,也可用以监测长江水位,如新生矶(又名浮玉矶,今名钓鱼台)历史上先后建有浮玉亭、文昌阁等,现在长江航道部门建有过河标。又如地处荆江市沙市区河段拐弯处的观音矶,是长江流出三峡后的第一矶,建成于乾隆年间。1877年长江洪水淹没荆州城后,人们建成了这个“人工矶头”。从此观音矶与荆江大堤呵护着江汉平原与荆州、武汉等城市的安全。
蕲春九矶边碑刻考
长江蕲春段有哪些矶?据郦道元《水经注》记载:“江水又东迳南阳山南,又曰勺矶,亦曰南阳矶。”南阳矶在浠水县散花州李家弄,今名回风矶,古时此地属蕲春县辖,江水自南阳矶流入县境。南阳矶下游江右岸有黄石矶、道士矶(又名西塞矶,即西塞山)。《水经注》又载“山连延江侧,东山偏高,谓之西塞,东对黄公九矶,所谓九圻者也。”西塞山东对的“黄公九矶”具体何所指?清末民初的历史地理学家杨守敬、熊会贞《水经注疏》一书认为:“九矶在今大冶县东,或云即今北岸拦头矶、瓮潭矶、黑矶、湖矶、水灌矶、越水矶、猫儿矶、鲹鱼矶、茅山矶失之。”清初蕲春大儒顾景星《白茅堂文集》记载:“空石山,今名龙峰山,迤西至十三矶是也。十三矶,《水经注》谓之黄公九矶,一曰九圻也。” 明弘治《黄州府志·蕲州图》也标为“九里十三矶”。由此可见,十三矶和黄公九矶即指拦头矶等九个矶头。清代晚期军事家、书画家、湘军水师创建者、中国近代海军奠基人彭玉麟在《长江水师图说》一书中则称之为“九矶边”。由此可见,黄公九矶、十三矶、九圻、九矶边是异名而同指,并非指某一个矶头,而是长江蕲春段境内的九个矶头。蕲春九矶边碑刻考
修复后的九矶边石刻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如今,这些在典籍上有记载的矶,因经年遭受江水冲刷,加之人为因素的开发利用,或形变名更,或沉没消失,大多已不可考。如拦头矶今名岚头矶,瓮潭矶今名瓮团港。“天下事莫不起于州县,州县理则天下无不理。”民国初期,县知事为一县最高之行政长官,负责治理县内一切大小事务。九矶边碑刻的作者和书写者叶锡年,字梅生,山东省历城县(今济南市历城区)人,于民国七年(1918)三月(另有资料记载为七月)任蕲春县知事,离任时间不详。民国前期政局动荡,地方官吏走马灯似的换人,大多任职时间不长。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些官吏的政绩和声誉现在绝大多数不可考,仅在史志中留下一个履历,唯有叶锡年因立碑阐述保护九矶边的重要意义,被后人所铭记。蕲春九矶边碑刻考
九矶边石刻所在位置据叶锡年在《碑记》中所述,1916年春,有一个公司建设新厂,每天动用千余人,从沿江一带即九矶边开凿土石方作为建筑材料。由于破坏了江堤,造成防汛安全隐患,地方士绅强烈反对,联名投诉告到官府。该公司倚仗外国势力,拒不理会当地人的反对,以致群情激奋。时任蕲春县知事张增垚(字绍臬,四川省内江县,中华民国四年冬至七年七月在任)向上级汇报后,上级多次派人前来调查处置,最终断案禁止开凿矶头土石方。该案裁决审定后,叶锡年即到任,有感于蕲春位处吴楚之交,九矶边是保护四十八围的天然屏障,与茅山大堤一起共同构成保护蕲春的铜墙铁壁。叶锡年为防今后再有发生毁坏矶头的错误举动,于是就亲自撰文立碑记下此事,以警示后人。从该《碑记》中可知,在一百年前,蕲春就有“四十八围”“茅山大堤”这两个地名。长江防汛,历来是蕲春“天大的事”,事关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事关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大局,不能有丝毫麻痹思想、侥幸心理,不容任何疏忽和闪失。一百多年前,叶锡年作为一个封建旧官僚,尚且对长江防汛有着崇高的觉悟和深刻的认识,当今社会新时代的党员干部,更应提高政治站位和思想认识,切实把长江防汛这一“天大的事”抓紧抓实抓好,确保社会安定、人民安宁。1995年7月,蕲春县人民政府发文公布蕲春县第四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九矶边碑刻作为近代文物被列入保护名录。2022年5月以来,受罕见严重干旱影响,长江中下游水位持续走低,干线流量仅占同期的五成,水位创有记录以来历史新低。蕲春县文物保护部门抢抓这一有利时机,投入资金10万元对九矶边石刻进行了保护性修缮。工程于当年10月完工,主要内容包括修建简易便道,清理杂草灌木,修建了引水槽、护坡,对碑刻表面进行清洗、隙缝修补和表层加固,并首次拓制了碑刻拓片。从此,九矶边碑刻作为研究长江蕲春段历史发展演变的宝贵资料,作为保护水利基础设施的生动教材,将更好地发挥其教育和警示意义。(作者:蕲春县政协缪勇强;感谢蕲春籍北大在职博士研究生王彦林对碑刻翻译给予指导。)附《九矶边禁凿矶石碑记》原文:
江汉汇流而东,汪洋浩瀚行百数十里,经黄州赤壁,盘纡抵西塞山。当岸之鱢鱼矶,在马矶上下约五十里,连为九矶,绵延起伏,怪石宁然。风雨空濛,辄欲入云,为蕲邑四十八围天然屏障。即顾赤方《白茅堂集》所谓“黄公九矶”,彭刚直《长江水师图说》称为“九矶边”是也。蕲春九矶边碑刻考
九矶边拓片
丁巳春,有某公司者方谋建新厂,凿此矶石而莫可得。自高连城倒卖五矶后,于是工役掘凿日动千人,邑绅苏长庆、陈廷壁、叶荫机、何楚楠、夏鉴、汪绥福、陈文蔚、童树嘉、陈可均、陈翰芬、李丙年、周锡畴等,以民命攸寄,连诉有司,责高退资。为禁凿计,某公司恃某外商势,傲岸不动,群情益激昂不可遏。知事张增垚呼吁大府,大府数遣汤知事兆玙会县踏勘。汤至,持张说甚力,电禀往还至积尺许。禁凿铁案遂迺大定。蕲春九矶边碑刻考
九矶边拓片
今春三月,余来守是邦,极韪张为。张去,至觅所为碑文,邈不可得。屡思勒石永禁,辄复他事沮兹。余将舍蕲民而去也,顾念前徽,未敢恝视会邦人君子。有殷勤走告者曰:张、汤两公未竟之志,使君得□容,竟之本案始末,宁无文以寿之贞珉乎?余曰:然江汉之诗当为今日颂矣!吏考□山蜿蜒数十里,汉江环其下,远览疏檤余烈,神禹之明德远哉。地扼吴楚要冲,与茅山大堤又互为古弦金城。频年而还,疮痏满目,民力罢敝,每当江涨,弥漫无际,横溢回啮,万马喧豗。相彼小民虽胼手胝足,日事畚筑,犹虑有崩决昏垫之处。矧此数千年,伟大石矶,拧不顾惜而珍护之,忍任随洪流以去乎?张既遵令,取用“九矶边”名称,代书勒石后,余又未重烦心力得,竟前人未竟之功。仅区区一文,至足以垂久远,而昭来兹,余幸又何若也。后之君子,有能始终禁凿,永保金城,使吾民居磐石之安,跻冈陵之寿,固余所厚望也。已客闻而退,因濡笔而记其颠末若此。简任职存记权知蕲春县事济南叶锡年撰并书丹 中华民国七年岁次戊午嘉平月日
译文:
长江和汉水汇流向东奔流,汪洋浩瀚流行一百几十里,经过黄州赤壁,盘绕曲折直抵西塞山。西塞山对面是鱢鱼矶,在马矶上下大约五十里处,连起来有九个矶头,绵延起伏,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在细雨迷茫的时候,这些矶头好像直插云霄,成为蕲春四十八围的天然屏障。这就是顾景星《白茅堂集》中所说的“黄公九矶”,彭玉麟《长江水师图说》称之为“九矶边”。1917年春,有某公司谋划建设新厂房,想在九矶边开凿土石方,最终没有得逞。事情起自一个叫高连城的人,从中倒卖了五个矶头的土石方给这个公司,该公司每天动用一千多人挖掘开凿矶头土石方。地方绅士苏长庆、陈廷壁、叶荫机、何楚楠、夏鉴、汪绥福、陈文蔚、童树嘉、陈可均、陈翰芬、李丙年、周锡畴等人,认为此事与老百姓生命息息相关,联名投诉到地方官府,要求责令高连城退钱。地方官做了禁止开凿的计划,然而该公司倚仗某外国商人背景势力,高傲的不为所动,以致群情激奋不可遏制。时任蕲春县知事张增垚向上级请示汇报后,上级几次派遣知事汤兆玙会同地方现场踏勘。汤兆玙到了现场后,力挺张增垚的看法,通过电报往来请示禀报上级,往来的信件甚至达到了一尺有余。于是禁止开凿九矶边土石方的案子就定了案。今年春季三月份,我来看守蕲春这个城邦,非常肯定张增垚的作为。张增垚离任后,我到处寻觅他刻的碑文,远远未能找到。我多次想要刻石立碑以便永远禁凿,总是被其他事情阻挡耽搁。我最终也是要离开蕲春百姓而去的。想念前人的美好德行,我怎么敢漠视地方百姓中的君子而无动于衷呢?有人常来告诉我说:张增垚、汤兆玙二公还没有完成一件事,各位君子的道德品行,这个案件的始末原由,难道不应该立碑刊文,使其事迹像如玉美石一样的年寿久远吗?我说道:像《诗经·江汉》那样赞扬武功的文章诗作也应当可以颂扬今天这样的事情啊。我看□山蜿蜒几十里,汉江环绕在它的下面,我考察远古时檤树的余威,大禹治水的功德已经离现在很久远了。九矶边地处于吴和楚之间的重要地方,与茅山大堤一起共同构成了古弦子国蕲春的牢固城墙。近几年连续以来,民生凋敝,每当汛期长江涨水时,江水无边无际,溢出江岸冲毁了江堤,好像万马奔腾发出巨大的轰响声。老百姓虽然手脚磨出了老茧,每天用畚箕挑土修筑江堤,还在担心江堤溃口发生水患的事。何况这数千年来,高大的石矶,不好好去珍惜保护它,忍心放任让它随着滔滔江水而消失吗?前任张增垚既然能遵守上级命令,取用“九矶边”这个名称,我只是代为书写并刻字于石头上,我也没有操太多的心,只是做了前人没有完成的事。仅区区一篇小文章,却足以流传久远而昭示后人,我又何其有幸。后世的君子,如果能始终做到禁止开凿九矶边的土石,永远保护好这个牢固的江堤,使当地百姓的安全稳如磐石,寿命像山冈和丘陵一样,这本来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前来问话的人听到我这样说,满足的离开了。因此我拿起笔记下这件事的始末。简任蕲春县知事济南人叶锡年撰文并书丹,中华民国七年(1918年)农历十二月某日。
蕲春九矶边碑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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