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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北平《搓草绳》

发布时间: 2022-10-12 13:28| 发布者: 蕲州在线| 查看: 127| 评论: 0

搓草绳

文 /张北平

  搓草绳,确实是一项令人头疼的工作。小时候放暑假,我们总是有干不完的农活,不是跟着大人一起抢收抢种就是放牛。好不容易盼到下雨天气,看着大人牵着牛去放,我们心中琢磨着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天了。那样的日子,父亲却拿出一捆齐草让我搓草绳。在老家农村,早稻草要留到冬季喂牛,晚稻草短且韧劲不足,这齐草通常从粗长且柔软的糯稻草中挑选出来。父亲把它们齐齐整整地捆在一起,我们便叫它齐草。父亲是尽职尽责的农民,他种田总是比别人更加讲究,黄瓜架子、豇豆架子、稻田四周,都要用草绳给它们做好牵引,而捆绑油菜杆、黄豆禾、花生禾、芝麻杆又离不开草绳。于是,我们就有了没完没了的搓草绳的工作。此时,父亲先取出十二或者十四根稻草,在它们的底部打一个结,然后把它们平均分成两股,再用两只手合掌一搓,就能搓出一大股绳子。如此下去,待绳子搓得长了,就把绳子坐在屁股下面压着,再连续不断地搓下去,待地上搓出很大一堆草绳的时候,我们就把草绳像绕毛线一般绕一个大球。草绳搓好,大球一个个摆放好,父亲要用草绳的时候,随时要随时取。父母总是有忙不完的农活,搓草绳这种相对轻松的农活,自然就落在我们小孩子的头上了。每一次搓草绳我都会特别特别的烦,且不说这稻草沾在身上会令皮肤发痒,就是小伙伴们在我旁边肆无忌惮地踢毽子、打玻璃球、捉迷藏,而我却只能老实地坐在凳子上搓草绳,这对我便是一种煎熬!偏偏母亲还会不时拎一桶猪食从我的身边走过去喂猪,要么就是端了一瓢谷在我搓草绳的堂屋里“咕咕咕”地唤鸡来吃食,假如让母亲看到我在偷窥小伙伴们玩耍,母亲必定会骂:“你这死伢,叫你搓个绳子,你也惦记着玩,将来这也不会做那也不会做,看你喝西北风去!”母亲骂的声音很大,会让我在小伙伴面前没有面子,所以我也只能默默无语地低头搓草绳,只是,那时候我的心中就百般憎恨起搓草绳来,并且暗暗发誓将来长大了要让母亲知道我不搓草绳也能生活得很好。草绳需要的多,我暑假的寂寞就越多。如果没有小伙伴来我家玩耍,我便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堂屋里机械地搓着,门前泡桐树上的蝉一声一声地喧闹着,而我的屋子里却空落落的。我是一个十分害怕孤独的人,于是,我便想方设法吸引小伙伴们过来玩耍,即使他们并不帮我搓草绳,但是有他们在我身边玩耍,也能令我高兴不少。记得那时为了吸引小伙伴们来陪我搓草绳,我除了搜肠刮肚地给他们讲故事,还用了许多写过的作业本和他们交换,才换得他们在我搓草绳时的陪伴。草绳年年搓,我年年给小伙伴们讲故事。为了获得更多的故事素材,我又吵着父亲借遍了我们村里那个小学老师家中所有的藏书。父亲自是知道我讨厌搓草绳,每一次他涎着脸把借来的书递给我的时候就说:“想要不搓草绳,除非考取大学,跳出农门去!”我当然希望跳出农门去,只是在我还没有考取大学之前就已经改变了我对搓草绳的认识。记得那一次,大伯来我家里了,母亲忙上忙下地做饭,喂猪。可当她端着一瓢水去后院倒时,在后院的一块石板上滑倒了,母亲手中的水瓢一下子甩出好远。母亲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大伯赶紧跑过去看,母亲说她的右手很疼,大伯摸了摸母亲的膀子,说:“好像是脱臼了。”大伯叫我赶紧去地里喊父亲回家。我一口气跑到父亲干活的地里,看到父亲正在给芝麻除草,我看着父亲半天却不敢说出一个字来。因为那时的父母经常争吵,我当时觉得如果告诉父亲母亲的手摔脱臼了,父亲肯定会骂母亲的,我呆呆地愣了半天,才嗫嚅着告诉父亲,说母亲叫他回家去。父亲问我母亲叫他回家干嘛,我却半天不敢说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叫他回家。父亲无奈只得跟着我回了家,回家后的父亲一见母亲手摔了,他十分生气,不停地责怪我不早点告诉他,一边说一边从村里借了一辆板车,七手八脚地把母亲送到医院去了。这不是父亲第一次凶我,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来不允许我们犯错,只要我们有一点错误,父亲都会严厉地批评我们,我和弟弟都十分惧怕父亲,不敢和父亲大声说话,也不敢和父亲说笑,那时候,我差不多认为父亲是不爱我们的。这一天,父亲那焦急的神情和他对我的责备,却在悄悄改变我的认知!

  母亲从医院回来后,很多家务她都帮不上忙了,医生嘱咐她最少要休息一个月。父亲便不再让母亲插手家中的任何家务,洗衣服做饭便自然而然地归我承担了。弟弟还小,只要他不闹母亲就能很轻松了。而父亲却更忙了,不光要承担田里地里的所有农活,还要放牛,偶尔还要帮母亲照看弟弟。那个暑假,因为要做家务,我也就没有时间再干搓草绳那令人头痛的事情了。一天夜里,我一觉醒来去上厕所,发现堂屋的灯是亮的,便顺着灯光走了过去,却发现父亲正坐在堂屋中间搓草绳,我十分不解,便问父亲怎么还不睡觉。父亲大约也很困了,他满脸疲倦,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见我走来,他打了一个哈欠说:“这段时间你母亲的手受伤了,家里的农活落下了好多,你秋季开学的学费还没攒齐,农村过日子不容易,你要努力考上大学啊!”父亲一边说一边低头搓草绳。灯光下,父亲眼角的皱纹深陷,两鬓也已经斑白,这时我才发现,我心中威严无比的父亲原来也在渐渐苍老了。我紧挨着父亲坐下来,并抽出十几根稻草开始搓草绳。父亲温和地笑了笑,他告诉我怎样才能把草绳搓得光滑、粗细均匀,他还告诉我过日子就像搓草绳,只有一家人拧成一股绳,这个家庭才是幸福的、有希望的。父亲和我说了很多话,说了爷爷做石匠时被日本鬼子抓去的事,说了他半耕半读的小学生涯,父亲还说他知道我讨厌搓草绳,但是当他看到我搓草绳为了让小伙伴陪我而努力阅读的时候,他觉得搓草绳不仅能提高我的劳动技能,还是培养我阅读能力和口语表达能力最好的方式。那一晚,我和父亲一起坐在灯下搓草绳,电灯泡里的灯光柔和地照在我和父亲的身上,夜静悄悄的,连一只夏日的虫鸣都没有。父亲和我说的话比任何时候都多,读书、求学、做人,方方面面都和我细细地说着,他毫不隐瞒地告诉我,他希望我能考进大学去,他觉得勤俭耕读是最好的生活方式。虽然父亲平日严厉,但是他不像母亲那样絮絮叨叨,他的话语更有道理,更容易令人接受。我一边搓草绳一边听父亲说话,生平第一次感到搓草绳原来不是那样令人讨厌,我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对我深沉而厚重的爱。母亲的手终于好了,时间也慢慢到了秋季,这一年的草绳也就不再需要了。不久,我考上了镇上的重点中学。父亲十分高兴,他觉得我离大学又近了一步,也就不再要我搓草绳了,只是他不知道,我已经记住了他说的“过日子就像搓草绳,只有一家人拧成一股绳,这个家庭才是幸福的、有希望的”那句话。我已不再讨厌搓草绳了。搓草绳,成了我人生中抹不去的难忘记忆。

  作者简介

  张北平,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心理咨询师,湖北省教育学会会员、校长学会会员,湖北省中小学德育学会常务理事,黄冈市作协会员,蕲春县委理论宣讲员,现在县教育局机关工作。曾被《学习报》等聘为特约记者,先后在人民论坛网、学习强国、荆楚网、黄冈教育网和大报大刊公开发表诗歌、散文、小说、论文、通讯多篇,参与编写地方教材多本。本文《搓草绳》刊载于《华文月刊》2022年8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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