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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启文《蕲竹声声》

2022-2-16 01:51 222
蕲竹声声
春花秋月,夏日清风,
冬季暮雪,这些都很美,但唯有你心里,才有我想去的四季。

熊启文

蕲竹

熊启文《蕲竹声声》

回家乡,在医圣故里的蕲州镇上李时珍纪念馆里,见过馆藏一段风干的蕲竹标本,躲在玻璃柜里,长度五尺而直径二寸许,跟挂在墙上的蕲竹挂图截段相符。在馆内百草药园里,见过一丛生长着的蕲竹,阒寂孑然地站成雕塑。此竹外形近似老屋门前父辈栽植的丛竹,竹节稀疏,关节处却是簇生而不是对生,形状奇特。听馆长讲解,蕲竹源于桃枝竹,是一种稀少的良品竹种,其竹或细如拇指,或粗如瓷杯,与蕲艾、蕲龟、蕲蛇合称“蕲春四宝”。
蕲竹别名笛竹,原产于蕲州镇附近的麒麟山、百家治山和县北的三角山、大桴山一带。宋代梅尧臣早有诗证:“腮肥节脑瘦,蕲水长笛材。”古时用蕲竹制成竹笛、箫管,音声清亮,拥有“蕲春笛竹天下知”的美誉。据传,唐代宠臣张昌宗善吹蕲竹所制的箫,声乐幽雅,沁人心肺,博得女皇武则天的开怀钟爱。据说,那笛声悠扬而起,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乐音百转,如泣如诉,宛如天籁,漾起胸中千层涟漪。那样笛声到底何般悦耳,我辈未曾听闻。亦可迹寻,诸多耳福之人享受过,有诗为证。唐代白居易有诗云:“笛愁春尽梅花里,簟冷秋生薤叶中”。宋代黄庭坚在《大暑水阁听晋卿家昭华吹笛》的诗中大赞:“蕲竹能吟水底龙,玉人应在月明中。何时为洗秋空热,散作霜天落叶风。”慢吟缓诵这多关于笛竹诗句,冥想中,会承接到自阮籍的长啸、嵇康的广陵、陈子昂的幽州台、杜甫的草庐、苏轼的黄州、马致远的秋天、蒲松龄的聊斋、曹雪芹的大荒山无稽崖的缥缈笛音,耳鼓亦会灌入“音质清幽柔和,有细水下幽潭,珍珠落玉盘之妙”的乐声。
白居易不仅听过蕲竹制笛的笛音,还买过用蕲竹织席而专称的蕲簟。竹席,旧时南方消夏必备用品。当时,因开罪朝延,被贬为江州司马的白居易,买得蕲簟一床,寄给一同被贬为通州司马的元稹,并附《寄蕲州簟与元九》诗一首:“笛竹出蕲春,霜刀劈翠筠;织成双人簟,寄与独眠人。卷作筒中信,舒为席上珍。滑如铺薤叶,冷似卧冰鳞。清润宜乘露,鲜华不受尘。通州炎瘴地,此物最关身。”据史料记载,蕲竹制品源于西周,兴盛在唐宋,没落于清末。《山海经》记载:“番冢之山,嚣水之上,多桃枝,今蕲人批取……”,《顾命》指出:“桃枝竹,皮滑而黄,可以为席,即今之蕲竹也”。蕲簟有如琉璃美玉般质地,精美柔细,质软如锦,折叠似布,卷收似筒,色净藏节,结实凝滑,清凉吸汗,堪称千古一绝,寻常百姓难以消受得起,它不仅是皇宫王室珍视藏品,也是文人墨客吟诵相赠佳品。唐代韩愈在收到好友郑惠章赠送的蕲簟之后,作诗以示感激。
熊启文《蕲竹声声》

熊启文《蕲竹声声》

听长辈讲度,在炎炎大热天,人睡蕲簟面上,既透凉又爽汗,而起身后,身迹经久不更。“新愁旧恨眉生绿,粉汗馀香在蕲竹。”苏东坡也在《四时词》中表达睡过蕲簟的亲身体感。东坡最喜赞竹:“食者竹笋,庇者竹瓦,戴者竹篾,爨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鞋,真可谓不可一日无此君。”东坡先生说漏的还有很多,譬如“眠者竹席”,譬如“用者竹器”,譬如“药者堇竹”。东坡酷爱竹,又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扇影不摇蕲竹净,藕花风里看唐诗。”唐诗《病中逢秋招客夜酌》中,白居易黯然感知:“卧簟蕲竹冷,风襟邛葛疎。”该无心去体味“砚色寒云,签声乱叶,蕲竹纱纹如水”的诗词意境。唐诗《谢郑公惠簟》中,韩愈却欣然感怀:“蕲州笛竹天下知,郑君所宝尤环奇”。
熊启文《蕲竹声声》
蕲竹

其实,蕲竹早已声名远播。因色泽晶莹,篾质柔软,成为世界千余种竹子中的良品之一。早在晋代《竹谱》、元代《竹谱祥录》,蕲地方志以及近代《辞海》均有记载。翻阅1997的《蕲春县志》,读到一则篾匠掌故。民国初年,蕲春篾匠叶彩华花费年余时间,用蕲竹削篾丝,精心编织二床蕲簟,蕲簟织成双面图案,一面为二龙戏珠,另一面为丹凤朝阳。于1915年送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参展,因精美绝伦斩获金奖。至今,这床蕲簟仍珍藏在英国大不列颠博物馆,供人赞叹。
熊启文《蕲竹声声》

熊启文《蕲竹声声》


蕲州古有楚尾吴头之称,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笛竹,一节尺馀,出吴楚”,其又记载,蕲竹药用有清热、泻火、熄风等作用,并按其形态、功能称“桃枝”、“堇竹”、“笛竹”。李时珍指出,蕲竹有药用价值,入药须用堇竹。他写道:“堇竹叶,气味苦平,无毒。主治咳逆上气,溢筋,急恶疡,杀小虫。除烦热风痉,喉痹呕吐。煎汤,熨霍乱转筋。堇竹沥主治风”。蕲春方物,蕲竹为竹类入药首选品。在治疗“痒风”病“风热湿热”中,李时珍记录“堇竹叶主痉风,竹沥去痰热子冒风痉,金疮中风、破伤中风、产后中风、小儿中风、发热口禁、反张欲死,饮一二升,或入姜汁。”在治疗“咽喉”病“风痉”中,李时珍还记录“紫荆皮堇竹叶,百草霜并煎服”。不声不响,赓续影响五百年。至今的蕲春民间,还流传着将蕲竹根、茹、箨、实等入药的惯常习俗。
蕲竹熊启文《蕲竹声声》

久负盛名,蕲竹长青,早在诗文里茂盛过。《广群芳谱》记载:“蕲竹出蕲州。以色莹者为簟,节疏者为笛,带须者为杖”。明代弘治《黄州府志》也有类似记载。馆长接着介绍,“不是淇园百万材,枉教斤斧伐千堆。曾闻高帝轻方物,簟笛休令进得来”“蕲竹能吹彩凤鸣,弥筠纤簟胜桃笙。只因兵火摧残尽,寻遍空山无一茎。”这是蕲州籍清代文学家顾景星所作《蕲竹四首》中的七言绝句,就是当时蕲竹境况写照。明末战乱,宁南侯左良玉率军入蕲,“尽伐蕲竹”制作兵器和布局兵阵,致使蕲竹及它种竹几乎绝迹。刹时陨灭,换个角度说,蕲竹也诧然间窥见蕲地百姓生存的真实,农耕撂荒,生态憔悴。到如今,县域偏僻山区少有野生蕲竹,年年仍有新竹暴出。县里林业部门已有措施,纳入乡村生态发展,加以保护性培育,大有复兴趋势……声声入耳,无以猜度,始终微笑以对,大概没有过不去的事。
熊启文《蕲竹声声》
熊启文《蕲竹声声》


是夜入梦,老屋山间竹林成海,密密匝匝,或疏落有致。畅游在蕲竹林海,百感交织。竹涛浩荡,荡然风起,自童年吹拂,从少年的青丝上吹过,从十八岁的绿衣上吹过,吹到而今的中年,吹得鬓发色糅,拂动万物,生生不息。只此青绿,成了网红打卡地。山野笛声绵延,林间熙来攘往,有的协会生态采风,有的组团养生游乐,有的直播带货竹编工艺品,有的自媒体拍题竹短视频……阅读县域经济突破性发展册,瞻望偌大的乡村振兴图,轻摇蕲竹扇,手持蕲竹杖,观农耕原生态,尝药膳原滋味,听闻农业产业化发展,把自己发射到那悲喜全无的境地去。

 熊启文《蕲竹声声》
  
熊启文   黄冈蕲春人,军医行伍出身。现供职湖北省药监局,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一片兵心》《梦之蓝》。曾在《解放军报》《光明日报》《西宁晚报》《湖北日报》《解放军文艺》《散文》等报刊发表散文、报告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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