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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陈建华

2019-4-16 10:37 《蕲春文化研究》 656
(一)

那是一个荒唐的岁月,一句真话就将一位西北师大的高才生划成右派,遣送到蕲春县,几经辗转,安排在二中,住在菜园南边的那栋小屋内。小屋原有两间,是放农具和肥料用的,他来后就把这些杂物总到一间,自己和爱人在另一间搁个铺,安下家,成了一名改造对象。

陈建华的名字于是就上了二中的花名册,是工友是教师没人说得准。

这是1959年冬天。那一年的雪好大啊,菜园就像盖了层厚厚的大棉絮,陈建华和妻子拿着铲子小心翼翼地刮出一条路,走进园子用双手扒开雪,寻到菜的根部,抡起刀,将一棵棵肥硕的大白菜砍倒搂进筐里,送到食堂。干完这些,夫妻俩回到他们的窝,凌风带着哨音从门缝和砖隙吹进来,狗舌一样地舔着人的肌肤,真是不干活比干活更难受。冷啊!夫妻俩在屋里跺着脚,搓着手,原始人一样地取着暖。

“不行,来点有意思的。”陈建华对妻子说。言毕,从墙旯旮翻出手风琴,挎在胸前,试了试音。还好,一切正常,拉支《蒙古小夜曲》吧,边拉边哼,先是小声地,继而放声:“火、红、太、阳、下、山、啦,牧、羊、姑、娘、回、来、啦,小小羊儿跟着妈,有红有白又有花,你——们——可——曾——吃——饱——啦——”不行,过于情调了,保不准还被人钻空子,来点激昂的,又拉起《义勇军进行曲》,悲壮得浑身上下都是火,寒冷逃跑了!精神胜利了!乌拉——

陈建华那双酷似殴洲人的眸珠立即放射出蓝色的电花。

找到了抗寒办法,没人干涉就意味着允许。陈建华是这样揣摸别人心理的。至此,每到冬夜,在学校那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便会传来优美动听的琴声,懂音乐的人能听出哪是小提琴哪是手风琴,哪是草原民歌哪是西洋大调,混合着磁性的男高音。夜幕不再寂寞了,大海不再遥远了,当歌声和琴声如浪潮般泊来时,屋檐下的雀儿不再叽叽喳喳,教室里的学生竖起耳朵,注意力全跑到窗外面。这情况自然引起一些人的质疑:“这叫改造吗?”

意见反应到校领导那里,一位名叫赵胜的校长低眉沉思后反问提问者:“那你说什么叫改造?”提问者答不出,只好喃喃地讲:“我是怕影响教学。”这句话把校长拨醒了,于是大胆做出决定,让陈建华上讲台,让他把音乐天赋发挥在教学上。

又一个右派被请出来,继易宝玉后,在二中,在那个帽子满天飞的年代,这其中赵校长的压力有多大他没对别人讲。

陈建华老师上讲台后,学校领导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搬进教师宿舍去住。“这不是蛮好吗?”陈建华望着住了两年多的农具房回答,他没搬。没搬的理由有二,一是拖家带口的,住教师宿舍名誉上虽好听,可那是单间,容不下他们一家三口。二是农具房的右边是图书室,很安静,拉琴唱歌对别人影响不大。已经31岁的他对学校领导的知遇之恩心满意足了,自此全身心投入教学。

(二)

走上讲台的陈建华精神很爽,不久又收到西北师大党委寄来的“摘帽通知书”。他现在不是右派了,原先下达的开除团籍、开除公职留任察看一年的处分不知道能不能取消。有人看了通知书知道陈建华当年划右派受了冤枉,便怂恿他到原单位去把这些问题搞清楚。陈建华回答过去的就过去了,别纠缠它,再说已经给我恢复工作了,取消处分有何意义呢?同事们对他这种豁达大度的胸怀很赞赏,知道他是个不争名不争利不计前嫌的好人。

被摘了帽子的陈建华,不久收到爱人单位的商调函,爱人单位在南昌市,商调函称愿意接收陈建华到那里去工作。一边是省会大城市,一边是镇初中,孰重孰轻一目了然。许多人说陈老师必走无疑。然而,陈建华仅是把商调函望一眼,与校领导商量后就到南昌去把爱人的工作关系迁到蕲春,在二中落户,当了一名化学教师。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作,他回答是舍不得二中的领导和学生。言意之下是自己落难时领导关心他,学生爱戴他,现在好过了就要离去,这不是他的为人准则。那时教师奇缺,尤其是高素质的教师,二中能留下两个大学生教师,这是何等的珍贵啊!

陈建华在上音乐课

为了表示长期扎根,陈建华把老母也接来了,这时二儿子已出生,一家五口挤在一起,苦中寻乐,他很知足。教学之余,他拉二胡吹笛子,这两种民族器乐与他掌握的西洋器乐比较还真是相形见绌呢。有人问他:“陈老师,当今音乐界是提琴和手风琴的天下,你怎么玩起民乐来了?”陈建华爽朗作答:“学生伢都是农村来的,哪个买得起小提琴和手风琴?”是呀,那时一支笛子七角钱,一把二胡两块钱,是农村宣传队的当家乐器,也是自娱自乐的好工具。而小提琴和手风琴都是上百块,别说买,许多人连见都没见过。陈建华考虑的就是这么周到。当时二中设有初中三个年级十二个班,每班每周一节音乐课,这之前有个音乐老师仅是教学生唱唱歌,陈建华带课后,面貌大变了。首先是形象,他把自己打扮得极有风度:绛红色的衬衣扎在深蓝色的裤子内,风琴斜挂,风度翩翩地走上讲台,目光朝教室一扫,一对蓝色的眸珠深嵌在清癯的眼眶中,散射出幽柔的光波来。开篇语极具诱惑性:“音乐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因而它是最美的语言。”“马克思恩格斯强调音乐不仅能陶冶人们的性情,还能铸造人类的高尚情操。”“音乐会让你变得热爱生活,崇尚自然。”接着演奏。那时教室里坐着几十名学生,稚嫩的面孔和渴望的心情早已被这动听的语言征服了,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陈老师演奏了几首中外名曲,将学生的性情激活后才授课,教学生唱的第一支曲是《蒙古小夜曲》,这支曲其实就是一句调,灵活地运用快慢拍节奏,让人一唱就会,一唱眼前便会呈现出一幅图:晚霞升起来的时候,一个少年倚在门边,望着母亲和姐姐赶着羊群从牧场回来了,少年迎上去,手摸着羊肚儿,问它们是否吃饱了。母亲、姐姐和少年的笑靥在晚霞的映照下像熟透的红苹果。

学生们的心顷刻被陶醉了,一向备受冷落的音乐课成了学生们最想上的课,而原来最受欢迎的体育课退居到第二位。

好日子没有过多久,文化大革命便来了,教育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学生参加了红卫兵组织,部分教师也被卷了进来,陈建华成了红卫兵拉拢的对象。“我是个右派,虽然摘了帽子,但是还受监督,我参加了你们的组织对你们也不利。”入情入理的话成了他的挡箭牌,使他始终没被卷进运动,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学校在二里湖有个农场,种着红薯和萝卜等作物,学生的劳动课就在那里上,因此作物长得旺。运动开始后,学校停课了,作物也荒了,别人忙造反,他就和工友扛着工具到农场去劳动,锄草施肥样样干。老师和学生看到他每天一身汗从农场回来时,说:“陈老师辛苦了。”他回答:“我只是搞点体力劳动,真正辛苦是你们。”大家望着他那一副谦恭像,全然没有嘲弄的意思,因此没有一个人有理由要把怨气发在他身上。1972年冬,学校安排四个人到张榜去拖栗炭,负责人刚点了三个有政治问题人的名,还没有点第四个人时,他就举手说:“我也去。”第二天,他们四个人拖着两乘板车步行一百多华里来到张榜四中,第三天装了满满的两车栗炭拖回来,使这个冬天值夜班的师生没再挨冻。栗炭拖回后他咧着嘴对爱人吟出两句诗:“到家脚背如发面,疼痛钻心十余天。”对外人却笑着说:“又得到了一次锻炼,感谢大家的关心。”他是把逆日子当着顺日子过。正因为如此,文革中二中挨整的老师不少,有的还被斗得死去活来,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斗陈建华老师,甚至连一张大字报也没有贴。他就是这么平平安安过来了。

陈建华对生活始终是乐观的。1968年,随着一声令下,他一家下放到蕲州横坝头,白天和社员们一起劳动,晚上教男女老少唱革命样板戏,乐此不疲。若干年后他患上不治之症,躺在床上瞑思,将这段生活写成一首诗,读来如临其境。诗是:

下放横坝头

寒流滚滚袭早春,

携儿带女横坝行。

一头摇窠带被褥,

一头挑着锅碗盆。

河滩小屋稍安顿,

广阔天地炼红心。

拜师学锄棉花草,

动作要领记分明。

直腰挪步朝前看,

着力均匀草去根。

初时四肢酸且胀,

一觉醒来力复生。

待哺婴儿窠中睡,

小儿勇当守护神。

棉杆烧饭浓烟滚,

泪流涕下忙不停。

风卷雪花窗外吼,

陋室夜夜有歌声。

全民学唱样板戏,

老九欣然成上宾。

春去秋来转瞬过,

应召复课闹革命。

乡亲惜别齐声赞,

陈杨二君是好人。

(三)

学校停课了,无书可教了,陈建华研究起音乐理论,经常是一个人拉着手风琴在菜园里吊嗓子,将自己的功底打扎实。这期间县高中有个资深的美术教师叫张苏民,不仅擅长绘画,也精通器乐。文革后期,县高中改成师范学校,理所当然是人才的集中地,张苏民老师很得意自己的艺术成就,听说二中有个叫陈建华的老师在音乐上有造诣,不大相信。过不多久,他们在一次集训会上相逢了,张苏民老师挑逗性地提议:“欢迎二中的陈建华老师唱首歌好不好。”回答的是一片掌声。陈建华也不推辞,站起来唱了首《撒依拉姆毛主席》,歌毕,全场沸腾,张苏民一下子惊呆了,连呼蕲春还有这样的人才啊,接着用了一连串的词来形容:发音爽朗嘹亮,音高准确到位,音域宽广,能保C——C2,可达十五度,还有三度延伸,能掌握丹田气息,控制音高、音长,起、停、强、弱运用自若,完全是正规合唱团的男高音,二中是藏龙卧虎地啊!稀奇!稀奇!后来张苏民老师拜访陈建华时听了他的器乐演奏,激动得泪流满面,竖起大姆指对人们说:“陈老师擅长键盘乐,手风琴音色绝伦,能拉120个倍司的琴,旋律灵活跳跃。管弦器乐技艺高超,难得的人才啊!”后来他们成了莫逆之交,在蕲春的艺术史上,他俩演了一场管鲍之交的现代版。

桃李本无言,树下自成蹊。陈建华在蕲春二中和县师范执教33年,学生数以万计,只要听过他授课的无一人能忘记。后来成为华师大音乐系讲师的刘盛昌写了篇《我的恩师陈建华》怀念文章,这样倾诉道:“老师那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看上去要年轻许多。简单的问候和自我介绍后开始上课,这节课的内容我记得很清楚,先是结合五线谱知识教我们唱《蒙古小夜曲》,之后用手风琴演奏《进行曲》,我们听得如痴如狂,使我第一次感受到音乐世界原来是如此般美好。”“老师的渊博知识总让学生受益匪浅,如他讲作品中的地名与年代,在什么位置,地质山貌、风俗掌故,总是娓娓道来。加上他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很快将我们征服了。如一次上课他吟诵白居易的《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们听得心驰神往,啊,原来文学与音乐是相通的,音乐与人心也是相通的,这才叫艺术……”“回忆老师的点点滴滴,我的心情总是无法平静,先生给我的恩惠,天高地厚啊!”

得知陈建华老师于2002年在黄石市女儿家中逝世的噩耗后,众多弟子如浴烈火,如披冰雪,叶志华老师闻讯后,泪水淌了一夜,翌日晨起,把心中的哀情喷发出来并谱上曲,题为《老师的眼睛》发表在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办的杂志上。歌词是:

每当我站在那舞台上

总会对自己轻轻讲

台下有双熟悉的眼睛

告诉我沉着冷静不要紧张

老师的眼睛啊

给我自信给我力量

那温和慈祥的目光

让我轻松自如歌唱

那是老师的眼睛啊

给我责任给我希望

那饱含期待的目光

激励我唱出人生辉煌

每当鲜花和掌声涌来

总习惯向台下张望

台下有双熟悉的眼睛

告诉我谦虚谨慎才会向上

那是老师的眼睛啊

给我自信给我力量

那温和慈祥的目光

让我轻松自如歌唱

那是老师的眼睛啊

给我责任给我希望

那饱含期待的目光

激励我唱出人生辉煌

逝者如斯,能引发人们自发凭吊的有几多?陈建华是个穷教师,是在远离他工作单位逝世的,生前嘱咐丧事从简,不拖累任何人,直到办完丧事后,才由他生前的密友张苏民老师透露给部分同学,从那时起到现在七年过去了,弟子们碰到一起总是怀念他。县教研室音乐教研员张晓红每当谈起老师时便泣不成声,2009年她在老师的忌日写了篇《深深的怀念》祭文,文曰:“老师,你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七年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你的音容笑貌经常在我眼前浮现,每当我的工作遇到困难时,生活遭受磨难时,我都会想起你。只要想起你,我就变得坚强些……”

张晓红的心声是众多弟子的心声啊!

用刘盛昌同学的话来结束这篇诔文吧:无限哀思化作一句问候——“老师,你在那边还好吗?”

(根据李欣荣采访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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