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48年,是康乾盛世的鼎盛期,重教兴文成了这一时期的主旋律,读书人跃跃欲试了。不仅如此,为官者也把兴办学堂教化童子当作他们升迁之道。《湖北通史》载:“乾隆年间(1736——1795年)是湖北书院创办最多的时期,也是书院发展最快的时期,共建书院43所,分布在全省29个州县。”《蕲春县志》载:“1746年,知州蒋尚德延请州贡生王銮等创修麟山书院,王銮等捐银2000两,购置田产作办院基金。1747年,蕲州守备严秉则在凤凰山东坡的凤麓书院旧址重建。”一州之内,两年兴复两所书院,不能不说是奇迹。这一形势催生了蕲河两岸的朗朗读书声。 陈诗就是在这年农历十一月初三日辰时出生的,出生地是蕲春县檀林镇陈英村。古时叫檀林河竹田冲八字门垸。 陈诗出生的时运是好的,但家运却很不好。出生前五个月父亲病故,是母亲和祖母将他抚养大,在竹田冲一条小溪旁的茅屋里,母亲袁氏辛勤纺线度日,祖母操持家务。30年后,陈诗考上进士在京城为官时是这样描述他家的:“我家临溪筑茅屋,中央无书侧无竹。短垣及肩已有余,《论语》半部犹不足。”陋室空空,家徒如野,墙只肩膀高,风从墙上过。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可他家连半部《论语》也没有。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呢?那要从他家三代说起。 陈诗的曾祖父陈立元考取了国学生。这一学位是过了府试,乡试没中举,但是可进京城太学院学习,下一次乡试再参考。曾祖父这一学绩是陈家几代人最好的。祖父陈先槃过了州试,获得廪生资格,府试未中,无缘参加乡试。父亲陈猷汉过了州试,未等府试就英年早逝了,留下终身遗憾。陈猷汉临终前含泪为腹中的儿子起名为陈诗,意即儿子要饱读诗书,把科举制道路走到底。陈家为了供三代人读书,家产早卖光了,后来人的苦境可想而知。好在陈诗母亲袁氏娘家在蕲州,算个大户人家,袁氏做姑娘时跟着姑嫂学女红,跟着哥哥到塾馆学识字,嫁到陈家又跟着夫君学念诗,肚子尚有些墨水。陈诗在母亲影响下,三岁唱儿歌,四岁能识字,五岁背唐诗,六岁解诗文。到了上学年龄,袁氏没有能力送儿进塾馆,就把儿送到娘舅家,陈诗在蕲州袁家巷娘舅家的塾馆上学了。五年后进书院,19岁过州试,22岁过府试,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府试结束,陈诗回到久别的竹田冲,母亲是40岁的半老人,满头白发仍在摇纺车,茅屋欲倒未倒,祖母已经过世,陈诗泪如雨下,要回家耕种,帮母亲分忧,不再读书。母亲听了痛切训诫:“我家三世,命系儿一人,儿再不想上进,娘何指望!”。陈诗便在母亲面前跪下,发誓参加乡试,要中举人,为陈家光宗耀祖。 明清时代举人可为官,但是得有上级官员保荐。只有取得进士后,才能由朝廷直封秩。袁氏见儿子发了誓,鼓励他考到京城去,考到金銮殿。京城是会试,取得贡生资格,然后参加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取进士,进士取前三甲,即状元榜眼探花。袁氏说的金銮殿也就是朝廷最高级别的考试。青年时期的陈诗再一次在祖人牌位前跪下了。 以后的情景是可以想象的。陈诗在山上采许多松节来照明,学习古人精神,鸡鸣则起,夜半才寝,诵读不止。史书是这样记载的:“先生富于精神,高舂而起,漏三四下始就寝,博览群书,贯穿精义。”公元1767年,陈诗打着蓝布包夹着雨伞踏上乡试之旅。这年袁氏46岁,经年被生活所折磨,已成老妪之人了。陈诗娶詹氏为妻,扶侍母亲度日月。乾隆三十九年春天,陈诗来到武昌,几日后入考场,时日后发榜了,陈诗名高居榜首,以湖北乡试第一名的成绩摘取解元桂冠。 封建时代生员中举是可以敲锣吹号报喜的,陈诗回避了,一则是家里穷,没有银两打发吹鼓手。二则他的志向不在此,会试在等着。所以他拿了考衙文书后悄悄回到檀林河,回到母亲和妻子身边。继续下一场大考的准备。公元1778元,也就是乡试四年后,30岁的陈诗再一次背起蓝布包,经过长途跋涉,来到心目中的科考圣地北京城。会试,毫无悬念通过了。一月后,又随着三百多名取贡生的考生跨进紫禁城,最后的冲刺也是最后的拼搏。陈诗握笔后,几代人面孔全在脑海出现了,他抹一把眼泪,暗暗点下头,笔走如飞,全神贯注。一月之后,喜报送到下榻馆舍,陈诗录为进士。随后不久,一道圣旨将他招进工部,转眼他成为京官了。 清代的工部是中央集权的六大部之一,担负着修筑建造猎牧采炼重任,重点是河防水利建设,因为这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凭良心讲,陈诗被安排到工部他是满心欢喜的,能为老百姓做好事,比如长江黄河流域治理,保不准还能把家乡檀林河也带上。如果带了,真是一件造福乡梓的大事啊!所以圣旨一下,他二话没说就留在京城了,连回家向老娘报个喜的功夫都没有。 陈诗在工部履职,史载“观政工部”。观政也,也就是见习之意,看别人怎么为官的,自己跟着学。陈诗很乐意,因为这年他才三十岁。而立之年不仅要立志向,更要立才华。当时的朝廷设六部,其他五部如吏部、礼部、刑部、兵部、户部人事关系太复杂,让熟读诗书的陈书怎么也搞不透。何况乾隆时期工部确是一个大有作为的衙门,陈诗怎能不高兴? 陈诗取进士留任京都一事朝廷以邸报形式告知各地,陈诗也向家里修书一封,道出内心想法,慈母接书后回复儿子好好报效朝廷。陈诗在京城安心了。公元1779年,陈诗在工部观政半年后,接到宫内太监传旨,来到后宫。原来乾隆皇帝召他到内宫行走,也就是服侍皇帝家人之意,陈诗陪太子读书。时太子禺琰是乾隆十五子,也即是后来的嘉庆皇帝,这年禺琰19岁,在少傅少师教授下,懂得很多,再要长进,就需要一个更有知识的人来辅导他。乾隆从殿试的试卷中发现了陈诗的才华,因此在录他进工部观政一段后再招他进内宫。朝廷用人制度是明朗的,臣子入部先得观政,大臣入宫先要行走,观政和行走都是试用和观察的意思,一段时间后,再视能力与品行来委任。比如辅导太子的职务先是少傅,少傅升少师,太子成年后,辅导他的是太傅,太傅之上是太师,负责太子安全的官职是少保和太保,三少三太的职务都是虚的,但被大臣们苟涎着,因为这是未来的皇帝老师啊。皇帝对老师眷念之情是可想而知的,不给要职就显示不出天威来,朝野之人看不起。陈诗入宫后以行走身份教太子,两年后能任太傅,然后晋太师。他深知这一切,于别人讲是天大喜事,可陈诗很快想起晋代臣子李密,一部《陈情表》让他幡然猛醒了,泪流满面地诵颂道:“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晋武帝下旨召李密为服侍太子,李密却以祖母无人供养为由,坚辞不受。自己怎么就受了?心灵受到极大震撼。恰在这天乾隆留他宫中用膳,陈诗唯唯诺诺,不敢大快朵颐,也不敢细嚼慢咽,眼盯碗里,局促得很。忽然发现米饭中有一粒谷,便小心翼翼将这粒谷夹起放在桌上,乾隆看见了,马上令侍卫将做饭的厨子带出,责问是何道理。厨子吓破了胆,半天答不出,乾隆皇帝竟以谋害当今天子的罪名将厨子拉出去斩首。此事让陈诗懊丧不已,震惊非常,暗忖在天子身边的风险,再一次想起檀林河边的茅草屋。进京会试前,詹氏为他生下一儿子,取名守仕,隐有为官之意。这会儿越加思念老母,思念儿子。要为官也不能在宫中,只能在工部,在州县,才能为老百姓办实事,像这样为皇帝家人做事命还悬着,太不值了,得想办法离开。然而,封建朝代臣子的命是握在皇帝手里的。离开内宫,谈何容易?厨子的命运他亲眼见到了。“呜呼,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也。”他于是为自己取号陈愚谷,比一粒谷都还愚,陈诗深深地自责着。 陈诗留宫一年后,愈觉思念老母妻儿的心欲裂,精神日渐萎靡,神志日益颓废。宫女瞧出端倪,禀报皇后,皇后示内监前来询问,陈诗道出原委,皇后向皇上吹出耳边风,乾隆心生怜情,遣陈诗回工部,着吏部议旨任陈诗为工部虞衡清吏司额外主事。此职是掌管山泽采捕和陶冶器用的,额外是增补意,说明工部职位已满,陈诗是临时增额的,官阶正六品,回到地方就是府臣或知州的待遇了。皇帝的用心是良苦的,陈诗不是要归乡吗?你的家不就在蕲州吗?你归乡就与当地长官平起平坐吧,当然不能高,高了人家知州怎么当?再说采捕与陶冶于地方讲是无事,你陈诗再大本事也无用。皇帝用人明扬暗抑的权术尽显其中了。不久,陈诗在任职数月后以省亲名义回到家乡。这一年是1780年,陈诗32岁。 檀林河水是清澈的,一点污染都没有,四季如歌般流淌。陈诗回到离开两年多的家乡,心境开朗了,心情平和了。这才是生吾养吾的地方啊!可以想象他与妻儿老母见面的场面。茅屋换成了瓦屋。那是他当进士入内宫地方官修盖的,现在回来用得着。稍事安排,他就把一侧一正二房辟为两斋,侧房为膳房,取“知足斋”,正房为书房,取“知不足斋”,寓生活要知足,知识要知不足。在祠堂设塾馆,授童子,教蒙生。“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陈诗决定从基础做起,让自己的学生多成名,尤其让陈姓学生考进京城,考进金銮殿。前三甲不能没有姓陈的。 塾馆的天空很有限,鹍鹏掉进网子,陈诗的塾馆尽管不同于私塾,但毕竟是私学,在这读书的童子是取不到廪生资格的,甚至连童生的资格都难取。塾馆是为书院培植生源的,你不服还不行。这就是制度,是规矩。其间,蕲州麟山书院和凤麓书院多次书函面请,都被陈诗婉言相拒。因老母年近花甲,妻儿根舍难移,要移,他不移到京城吗?还移到你蕲州干甚?来人踽踽离去,他则隐隐留下。老母健在一日,他陈诗就不能离半步。为人臣,则尽忠,为人子,则尽孝。他现在是为人子,皇天后土就瞪目看他选择了。朝廷不幸,州衙不幸,檀林河有幸,陈氏家族有幸。这就是那个时代的人臣标准,造就了以后两百余年蕲河两岸陈氏家族的持续繁兴。 乾隆五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793年,含辛茹苦的袁氏驾鹤西去,陈诗撕心裂肝的悲号,连同蕲州城内的袁家巷,恸声一片,让附近的大王山、将军山也无语吟咽,天整整阴霾两个多月。陈诗率妻儿三步一磕将慈母灵柩安葬在陈家祖坟山上,搭庐而居,守孝三年,人臣不见。是年慈母寿寝六十又三,陈诗在龄四十又四。正是李密挥洒《陈情表》的年龄。 陈诗孝母之事传到武昌,时任湖广总督的毕沅制军高赞不已。毕沅制军生于雍正八年,乾隆进士,长陈诗18岁,治学渊深,著有《灵泉山人文集、诗集》,《续资治通鉴》,《传经表》等,是个喜爱与名宿交往的衙门官员。进京觐见时与陈诗见过面,对这位来自治下的进士很看好,当年就有收在翼下之想法,谁知皇上比他早一步,他当然不敢跟天子争人才,内心只是嗟叹。两年后,陈诗省亲路过武昌,拜会总督,毕沅将他留下住了些时日,倾谈过后,相见恨晚,便有留衙之意,但此时陈诗仍是朝廷官员,不能开口,只嘱常到督衙走走。后来听到陈诗在家侍母,设馆授徒,常常叹曰“国士,真国士也”。公元1797年,襄阳府传来教匪滋事塘报,毕沅料知异教惹祸,治标在于剿,治本在于教,自己也就来个双管齐下,收人兼收心,怎不是好?着督学聘陈诗为鹿门书院主讲。鹿门书院就在襄阳城内,明代永乐年间襄阳人任显宗建,存在三百余年,在襄阳城很有影响。陈诗收到聘书,即刻赶到督府,面见毕沅。总督说了意图,陈诗回言异教使愚民生事,剿人为下,治心为上。毕沅连连颔首,答既如此,本督亲往剿人,先生前往收心。若何?言之凿凿,陈诗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总督还说,襄阳事成归来,要将本督所藏书卷大半赠与先生,以为先生收心之利器。陈诗感激涕零,回家静候音讯。谁知一月后传来毕沅总督病卒于襄阳之噩耗,陈诗为失去良师益友号淘不止。 总督不在了,赠书一事已成烟云,但是总督所托之事不能作废,何况这是一桩造福百姓稳定社稷的大好事。陈诗领着妻儿赴任,从此告别了生他养他的故土。时年四十又九。 陈诗在鹿门书院执讲后,得知襄阳这座边隅小城竟然书院林立,名声较响的有凤栖书院、冽泉书院、武侯书院、凤山书院、乳泉书院,僧多粥少酿成不择而食之现象,也给异教者以可乘之机。陈诗勉为其难,滔滔以授,事倍功半。此时,詹氏为他生下一小女,取名陈适邑。寓意尽快适应邑蛮环境。尔后几年,陈诗一边讲授,一边立撰,变一人之口为万人之声,如此事半功倍了。他幻想着,便立著。时各地书院讲授皆以《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为基础,陈诗针对释义之乱象,立意匡正,着手著《四书类考》30卷,著《人名考》20卷,三年完成,恭奉诸生。两书刊行,在各地书院迅速传播,教授四书和阅读圣贤者从此有了系统暨权威之注释。 陈诗在鹿门书院执讲五年,仍然水土不服,好在教学已经理顺,不枉毕沅总督之托付,以告先贤之明,陈诗也可以另择出路了,因此流露出离开意。山长挽留,生徒不舍,也阻不住他那渐行渐浓的去意。不多久收到荆南书院聘束,他即欣然前往。 荆南书院在江陵县,康熙年建,规模不小,但地位较低。督府州县,江陵是最底层政权,连蕲州都不如,书院也在凤麓书院之下,拿今天话讲就是一所县级中学。陈诗躬身而就,他要的是理想,是事业,而非虚名,因此就得很痛快。此次行止记入《东秋潭》序,“壬戌于役荆南,以四月二十二日抵三江口”,随后又在《桃花鱼诗》抒发心境:“彝陵三月桃花红,桃花着水随春风,风行水止目骀荡,幻出髦鬣相舂容。……快读新诗宛在眼,欲以寸筳撞巨钟。沼鱼不识桃花水,濡毫瑟缩惭雕虫。”前四句寓情于景,后四句寓志于物,陈诗大有宏图一展之抱负,“欲以寸筳撞巨钟”嘛,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襄阳虽偏,但是诸葛孔明躬耕地,因沾灵气,文人趋之。江陵虽小,但是唐代大诗人李白一首《朝发白帝城》使它扬名于神州,“千里江陵一日还”,江陵便被人们记住了。陈诗两次赴任不能说与此没关系。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海不在深,有龙则鸣。荆南书院没有名气,主要缺“仙”,缺“龙”,陈诗就是书院请来的“仙”和“龙”。一时间,湖广学子闻陈愚谷名,兰亭修禊,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听讲则被讲所折服,读书则被书所引魂。陈诗是书讲两全之大儒,众生望其项背而颂之。然而,也有好事之徒不服盛名,多是书院之学究,心生疑窦,因而不废旅途劳顿,前来讨教。一经辨析,他们就心悦诚服了,又将陈诗的学问传播开。此情此景见于陈诗《读三樵先生经解感赋》:“学宦无成阅历年,人余夜气到华颠。抽身岂作逃名计,畏事偏为负俗缘。”见得多了,对生徒众儒的猜惑也就理解了,学问总是在辨驳中匡正的,孔子如此,他陈诗何不如此?因此心地非常坦然。志载“人有非语相诟病者,往往不之校,与人交”,是也。 陈诗江陵四年,如鱼得水,“招邀荆楚乘,闻见藉开广。强为诸子师,丹铅共帘幌。”来的学者使门帘都闲不下,可见先生之影响力,之大繁。忙之余,他又撰《六律正五音考》,计4卷。六律是古代乐音的标准名,阳为律,阴为吕,内容庞杂,音律严格,后人常有舛错之处,皆不能释,陈诗则以非凡之勇气,知难而进,从始考究,撰成专著,己供指南,可见治学之严谨。 荆南书院声名雀起了,时任湖北巡抚张映汉坐镇武昌,匪夷所思。张巡抚此时有个心愿很难了,原来是编纂《湖北通志》的事在他的手上搁浅了,原因是乾隆五十七年,前任湖广总督毕沅制军延聘浙江会稽学者章学诚主编《湖北通志》,大部分已完成,但是其体裁、格式与旧书志亦不同,被鄂之官吏与学者视为离经叛道之谬论,不以苟同。毕沅逝世后,反对之声甚嚣尘上,章学诚被撵走,接手无人,《湖北通志》无人问津。别人不问则可以,巡抚不问不行呀。一省最高首长,连这点事都干不好,岂不要遭后人唾骂?巡抚坐卧不安了,与学政等人商议,以江汉书院山长名义发帖,邀陈诗至省城书院任主讲,其意要他编通志。 此一时间应是公元1806年,准确讲史书无记,但《墓志铭》载:“讲席最久者,莫如江汉书院……历二十年”,以此推算,陈诗于1802年受聘荆南书院,在荆南书院任主讲四年,后到省城武昌,这个推算应是合理的。 公元1806年,陈诗携妻挈子自江陵泛舟而下,来到位于武昌忠孝门的江汉书院,这年他五十又八。此时的江汉书院历200余年久,是湖广(此时的湖广含湖南、湖北两省)最负盛名的书院之一,与长沙岳麓书院齐名,并称“惟楚有才”。书院曾经两度搬迁,三次扩建。乾隆九年,总督德沛,巡抚崔纪,捐资拓地建舍数十余间,濒临江边,闾阎扑地,舸舰迷津,“一时书院之兴,惟此为盛”“负笈来者,踵相接也”。陈诗到此任主讲正是书院的鼎盛时期,书院一对联傲气地标明了其地位:“余响振沅湘,后风雅而作离骚,此事摅怀,知文章实本忠孝;真儒邈江汉,继朱程以传道统,陈图讲学,愿弟子皆当圣贤”。陈诗主讲儒学,巡抚张映汉登门拜访,与陈诗一叙,即对眼前这位主讲特别看好,又过时日,再拜留连,竟连呼“楚北大儒也”!古人称谓圣贤是十分讲究的,尤其是官员,时张映汉任湖广巡抚,位在总督之下,总理湖北事务,他只能将称谓定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陈诗由于名望太大,拜见他的人特别多,影响了他看书和著作时间,因此只得有时闭门谢客,有时苦闷作烦。“平生简送客,韬笔简来往。顾惟知己难,依依恋车辋。使星照荆湖,引分隔云壤。却念山中人,夙架再三枉。”陈诗在《送古香督学入都》一诗中渲泄出心绪,对故人依恋,对旧土垂慕,对浮云厌倦,交织盘桓在陈诗的内心世界中。 “嗟乎,先生赋性古朴,人有过则面斥。”万之杰是这样描述的。 陈诗一心潜在学问里,对于浅尝辄止者当然是不屑一顾的,这样得罪了许多人。陈诗就把主要精力置于撰著编纂中。陈诗接手《湖北通志》的编纂任务后,迅速组织班底,原班人员多数都留任了。陈诗把原编稿看完后,认为多数章节可取,仅在体裁和结构上作些适当调整。未写部分继续写。三个春秋,陈诗殚精竭虑,将这部湖北有史以来首部志书完成了,计105卷,其中“续写若干卷”。 此时陈诗已逾花甲,岁月不饶人,但是他却以岁月不等人的姿态去对世。江汉书院和督府衙门为他提供了极好环境,每日讲学、撰编不止。“手纂日万余言,不属草。”可见学问之精深,速度之快捷,令旁人莫及。陈诗在编完《湖北通志》后,仍觉心愿未了,报呈抚院,利用原来班底,再编《湖北方域志》99卷,《湖北旧闻录》46卷,《湖北金石佚考》22卷,《湖北诗六载》20卷,从而铸定了湖北古代方志第一人、出版第一人的历史地位,至今仍无人能倍敌。为此,后人诗赞曰:“大桴古山大,闻名我心写。广搜记旧文,稿本流传寡。真气排天阊,文笔殊典雅……”大桴山人是陈诗的别号,真气排天阊是指将天门都打开了,可见赞颂之极。还有现代文人刘文嘉写诗赞:“蕲春愚谷翁,好古殊博雅。斋号知不足,未尝自满假。”现代学者皮明庥直赞:“陈氏驰骋书海,爬梳史乘,择精汇要,铸为体系,分类相从。”这些诗人学者距陈诗二三百年,无亲朋之属,无私谊之缘,无受人之托,全凭心境而为,凭兴趣而作,实为真诚可贵,可见陈诗在他们心目中之份量! 江汉书院期间,陈诗儿子陈守仕府试不等,仍在蕲州苦读。州衙特别看重,授他廪生衔,供给他学习期间之费用,相当于现代人的带薪学习的待遇。儿子为他生下一孙儿,陈诗欢喜至极,将孙儿接至省城,取名陈道喻,意即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亦同,喻教未竭。女儿陈适邑嫁给荆州府学训导胡愿之的长子胡荣本为媳,女婿为庠生,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秀才罢。儿子“先先生卒”,英年早逝,至死仍是一廪生。夫人“先先生十二年卒”,刚好花甲之年。陈诗丧妻失子后,再未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以孙儿陈道喻为伴。陈诗此时已是江汉书院的三朝元老了,望其项背者如过江之鲫,他仍然忙碌着,甚至连教育孙儿的时间也没有,便在众生徒中选一聪颖者为教之。此一被选者名万之杰,武昌人氏,府试后乡试不第,为一名老生员,慕先生之名投其门下,因为在这之前陈诗所教的学生,有摘状元桂冠者蕲水人氏陈沆,有获探花之翎者蕲春人氏陈銮,取进士中举者乌乌一片,“一时知名士多出其门”。陈诗独撑起江汉书院半边天,江汉书院独撑起湖北教育半边天。万之杰因此拜读到他门下。两年后,即道光壬午年,万之杰再乡试,中举了,后为麻城县教谕,充其量相当于今天麻城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长,可见封建社会升官晋级也不易。陈诗的孙子陈道喻在万之杰的辅教下成长了。后来成为一儒生。也便继承了陈诗前三代人的遗志,在秀才的位上盘桓多年后,乡试入了国学士,在仕途门外徘徊着。 陈诗把毕生精力献给了湖北教育出版事业,生命的烛光终于在公元1826年燃尽了,享年78岁。陈诗逝世后,他的学生又弘扬他精神,将他未竟的事业又推向一个新阶段。状元陈沆官至四川道监察御史,相当于今天的四川省纪委书记。探花陈銮官至两江总督,相当于今天大省的省委书记,总理浙江、江苏(含今天的上海市)军务政务。后裔及族人仍在檀林河两岸繁衍着,今天檀林镇多数陈姓氏族的血管里都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液。陈诗的精神是一盏灯,照亮了黑暗中挣扎的求知者,在他逝世一百年内,蕲河两岸尤其是蕲北山区的文化景观不能说没受到他影响,黄大樟树的黄云鹄与黄侃,詹家山的詹大悲与詹大权,汪瓢铺的汪敬虞与汪同三,尤其是黄云鹄竟接过了接力棒,被张之洞委以两湖书院院长职,而两湖书院前身就是江汉书院,可见精神之源远,文化之流长! 陈诗的精神与文化滋养了蕲河儿女两百余年之久,现在还滋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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