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贾府仙鹤与明末遗士顾景星 《红楼梦》一书,多次写到贾府里的仙鹤,作者为何写仙鹤?因为古人以鹤表示凌云壮志、表示隐士,表示超凡脱俗,所以有“鹤冲九天”的成语,也有“梅妻鹤子”的林和靖,由此可以看出作者是以“仙鹤”来隐喻高士、隐士。如第二十六回,贾芸看时,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各色仙禽异鸟……此处写到贾芸看到松树下有两只仙鹤,自古松鹤表示长寿的祝词。这顾家窥园在张献忠屠蕲城之前,原名松园,之所以谓之松园,是因为祖上种有十棵松树的缘故。再,景星友人徐子星,当年驻蕲州时养了两只仙鹤,所谓仙鹤,当是指的丹顶鹤。又如顾景星《致雪上座向苏别驾乞鹤》:“彩鸾朱凤共丹丘,玉质霜姿阆苑游。捩影星辰尝午夜,将鶵岛屿必深秋。何年远别青天圃?畴昔飞鸣赤壁舟。俯仰不忘江海志,峥嵘肯作稻粱谋。主人仙骨苏耽是,有客僧伽支遁流。缑岭莫教笙韵远,烟霞长为洞天留。多君吏隐真堪近,老我幽栖合易求。倘使孤山载归去,相将浩荡■浮鸥。”从此诗题目可以看出,诗人借诗言志,又用王子乔缑岭吹笙驾鹤升仙自况,说明自己素有鹤冲九天之志。又如《招提秋夜读蒋颖揆(宾坊)诗次韵》诗句:“好招和靖鹤,一放子猷船。妖女胡麻饭,山都榕叶烟。恶滩名黯淡,风物已今然(今然见《庄子·华封篇》)。”(卷十三)作者将自己比作林和靖、王子猷。再如友人朱轩《黄公今之摩诘也为予作山水幛子歌句中有画予笔安足供卧游临别题赠为之黯然》诗句:“东方大隐志未遂,梅服神仙道自尊。”(卷十四)无论是书中多次提到仙鹤,还是作者本人诗作以及友人的赠诗,便是寓意作者本人有鹤冲九天凌云之志,而书中不直接写贾宝玉如何养鹤,只是比较含蓄的说出贾府有仙鹤罢了,作者借说仙鹤自然是用来暗喻高士,非深层思考而难察其意。 十七、蕲州顾家家塾与“贾府家塾” 明清时期,蕲州义学不少,当时有蕲州四大家族之称的冯、顾、郝、李均各自建有家塾义学,其中顾家的义学家塾更为有名,而书中的贾府同样如此。如第九回,“原来这贾家义学离此也不甚远,不过一里之遥,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如《耳提录·书籍琐谈》载:“府君曰:予家前朝书籍有八十一厨御府赐书,则外祖冯公家物也。予七八岁时恒从老婢菊女者,启钥而窥,塾师深以为禁。乃于案底作夹板置书其中潜读,师至则密之。先君从京师归,乃谢。塾师尽出所藏共读之。父子怡怡,问难终日,自谓人世间,不复更有他乐。先君因匾其居曰:中心。愿取鸣鹤在阴之义也。尔时,予文章亦遂焕发,至今所供笔下駈使者悉,是时,所读之书也,尔后读书,多不能记矣。”可见,当时顾家有家塾。非但如此,明清时期,科举考试大都要先考取秀才,即取得诸生资格进入儒学深造,才有资格参加后来的秋闱,也就是乡试,而顾景星从家学直接参加州试、府试、乡试,可见其家学渊源之深。书中说宝玉没有上过正经学堂,只是上过家塾,这与顾景星幼时从家学亦相合。 十八、《红楼梦》中的旱涝与当时蕲州地区旱涝的吻合 书中多处写到旱涝歉年之事,而蕲州地处长江之滨,自古旱涝频繁,顾景星生活的时代,经历过多次大的旱涝,民无以食。如书中写到自五月至八月无雨,请看作者写于康熙十年的《大旱二首》诗句:“五月拟丰年,七月变凶岁。晦朔才再更,丰凶忽而异。”“昨当二麦登,倾家完夏税。投眼望青苗,妄意偿凶贷。明朝即处暑,不雨自夏至。岂惟禾不登,苍生死憔瘁。”“尝愁干戈哭,不独饥疫毙。”“炎(火高)一已烈,八月无清秋。白露既不降,鸣蜩干树头。”(卷十六)作者为何写“自五月至八月无雨”? 此事应该指的是蕲州事,且是作者所经历的事。据《蕲州志》载,顺治九年,蕲州地区夏日大旱,三至八月无雨,田禾枯萎,夏秋两空,蕨薇、菱藕、芡实采食殆尽。景星同父母及家奴嚼柏叶饮水充饥,历数月不病。景星作长诗《大旱》以记。其中有诗句“田间见父老,长号额抵地”,慨叹民生多艰。 又如第七十五回,王夫人忙回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此处“旱涝不定”,与作者生活年代蕲州的旱涝状况相同。再者,此处“细米”之说,也为蕲州之俗,此风一直沿袭到改革开放以后才消失。蕲州人自古以来,每逢灾岁歉收之年,往往买细米做饭,不是蕲州人不喜欢大米饭,而是因为购买细米这样会更加便宜一些。 再如第五十二回,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当为康熙二年九月之事,因为是年三月至八月蕲州地区下连雨,出现罕见的大水,至九月,又发生了一场大的冰雹灾害,“居民巢栖,入城必舟筏”,并发生雪、海棠、梅花、石榴并开现象。如此多雨时节,北方则不易出现,然中原长江一带这种现象极为频繁。 所以说,书中无论是写的大旱,还是大水,为作者描写蕲州地区的旱涝现象,此为作者亲历之事。 十九、薛蟠江南贩货与旅蕲江南商人 《红楼梦》一书,写了不少商人及其家庭,如皇商王家,古董商人冷子兴,有户部挂名行商的“桂花夏家”和薛家等。如第六十六回,薛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如今一路进京。从此后我们是亲弟亲兄一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个姑妈,他去望候望候。我先进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后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此处平安州界,当为蕲州(旧设有安平乡)与广济相接之处,这是因为作者将蕲州城写成是京城之故。再如第六十七回,作者借薛宝钗之口,谈到其兄在江南贩货情节,写道:“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据《白茅堂集》记载,明朝末年张献忠屠蕲城后,蕲州城内外一片荒凉,昔日繁华可贾的商业荡然无存。入夜,鬼哭狼嚎,过旅行人客商至蕲,无处栖息,后来由湖北布政使徐惺将从山东招来一批商人,才逐渐有所改变。如《雨后柬子星二首》诗句:“荒陇无遗(禾秉),秋风有抱茅。明公善调剂,顿使百忧销。”(卷十六)由此可以得到证实当时的状况。 更重要的是,从明朝中叶至清末之间,蕲州的商人多为“南京帮”,当时,南京商人在蕲州经营杂货,蕲人谓之南货。诸如布铺、染坊、酱园、衣庄、药铺、钱庄、点心、旅馆、酒肆、茶庄等,从嘉靖年间直到公元五十年代末期止,主要的老字号商号,有经营杂货的朱吉祥(兼营酒业)、公泰和、安吉昌、义和、三合、梁太和、王勉吾、王颂威等;经营布铺、衣庄的有段和兴、王信龙、泰昌隆等;经营药材的有济一公、贺永春、同情堂、天宝元、干春生、培德堂、刘万顺等;经营钱庄的有王永茂;经营染坊的有范兴隆;经营酱园、油姜的有王元丰、立成;经营餐饮的有开一天,经营银铺的有徐吉祥等,至今上了年纪的“老蕲州”,每每说起这些老字号店铺来,总是眉飞色舞,如数家珍。数百年以来,如今这些南京帮的商人后裔,依然在蕲州繁衍生息,这也是书中间杂有少量江南方言的缘故。过去,他们的老祖宗依托长江水运,多从宁、苏、杭、扬等地进货。这些南京帮旅蕲商人不但在此经商,而且将此地作为永久的家,成立南京会馆,建立金陵书院,将一家人世世代代融合其中,使蕲州成为吴楚交会江北一带最繁荣的也是最大的商埠之一。这与《红楼梦》一书中所描写的江南贩货情节如同一辙。 二十、顾家食枸杞芽与贾府食“枸杞芽儿” 前面说到蕲州地处长江之滨,旱涝频繁,加之流寇作乱,乡人每逢旱涝或战争岁歉之年,没有吃的,为了填饱肚子赖以活命,便采野菜草根充饥,不说是顾景星生活的时代,即便是六、七十年代,蕲州人依然有采食野菜的,诸如枸杞芽儿、荷叶尖之类。如第六十一回,柳家的忙道:“阿弥陀佛!……连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作者这样写,当是有根据的,因为作者家人当年便吃过枸杞芽儿。如《高碑店故老述旧》:“沿溪采枸蕨,聊奉饥肠充。”(《白茅堂集》卷二十)又据《白茅堂集》卷四十三《野菜赞》序云:“顾子归里,岁丁壬辰(顺治九年),饥馑无食,藜藿之羹,并日不给,偕妇于野,采草根、实、苗、叶,遂不死焉。鼓腹自得,各为赞之,四十四种。”其中之一便是《甜菜》,作者云:“甜菜,枸杞苗也,味苦,沸汤中煮,压去汁,陆甫里赋:杞菊。苏子瞻曰:‘土之不遇,穷约可也。’安在饥齧,草木既守,胶西乃知之。枸杞丛生,条直干蟉,谓苦为甜,饥者之口,嚼齧草木,命之不偶,恶乎疑乎?陋哉苏叟。”《本草纲目》木部“枸杞”条【集解】云:“待苗生,剪为蔬食,甚佳。”可见,蕲人早就有掐枸杞苗为蔬的习惯。再如同一回中,柳家的忙丢了手里的活计,便上来说道:“你们深宅大院,水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知鸡蛋是平常物件,那里知道外头买卖的行市呢。别说这个,有一年连草根子还没了的日子还有呢。”顾家自昆山归蕲后,筑草堂,掘草根,食野菜,从其文集里多次提到这种生活,上文中说到“顾子归里……饥馑无食,藜藿之羹,并日不给,偕妇于野,采草根、实、苗、叶,遂不死焉”,由此可得到证实。其他有关其传记也同样描述过这种悲惨苦境。 顾景星不仅写出四十四味野菜赞,而且连“野菜”性味,以及怎样食法也记载得清清楚楚,如李时珍撰《本草纲目》一样,颇为详尽。作者何以对这些野菜情有独钟?自然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因为这些野菜当年救了他们全家乃至全蕲州人的性命,同时,也是为给后人若逢岁歉灾年,也可掘而食之,用以延续生命,故而载之。若曹雪芹,即便他晚年到了举家食粥的地步,也断不至于吃枸杞芽儿之类野菜或草根类植物根茎。试想一下,有这种可能么?可以说,何谓炒枸杞芽儿,曹雪芹未必知道,更不用说见过,他何以能写出“油盐炒枸杞芽儿”呢?(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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